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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凉州(127)

作者: 一只大蜗牛 阅读记录

谁知刘瞻闻言只冷冷一笑,随后上车便走,竟是没有答应,只留下两人站在原地,一时间面面相觑。

上车之后,张皎似乎支持不住,刚被人放平便昏睡了过去。刘瞻让人放缓了车架,坐在一旁,一声不出地瞧着他,过了一阵,抬手替他把被血痂糊在脸上的几缕头发轻轻拨开。张皎皱皱眉,却没醒来。

刘瞻想要握他的手,才发觉他十根指头都折断了,正高高地肿着,泛出骇人的紫红色,好像皮肤下面被血撑得满了,扎一个口子,里面的鲜血就要炸开。可仔细瞧瞧,他手背、手指上分明已有了一些细小的伤口,想来是用刑时被刑具无意间擦破的,红色的血从正从那里面缓缓地淌出来,不紧不慢的,倒是没有先前预想之景。

刘瞻低着头,拿手指将血迹抹去了,随后便见伤口里又涌出新的一条血线,又伸手抹去。可张皎手背中的血好像一根红色的丝线,同他较劲似的,锲而不舍地又从伤口后面探出头来,截断一截,又冒出一截,无穷无尽,仿佛这具身体当中全部的血都结成了一根根这样的线,正一股、一股地从上面的每一个缺口当中爬出来,越爬越远,像抽丝、像剥茧,将他整个人抽得空了。

刘瞻又擦过几下,仍擦不干,两眼当中忽地淌下泪来。

他心中涌起一股恨意,像是行军时的金鼓声、号角声一般,在他两耳当中轰隆隆地响着,声势甚是浩大,一声声地催着。可这恨落不到实处,像是空中的飞絮,水中的转萍,让风一吹,便漫天而舞,让水一荡,便四散漂泊,轻飘飘地着不上力,也生不出手脚、根脉,不知该附在谁的身上。

他该去恨谁呢?

随后,刘瞻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忽地冰凉凉地一悚,随后便有几分喘不上气,像是让人扼住了脖子,想要掀开车帘,让车外的凉风吹一吹自己,可手刚一碰到上面,想到一旁的张皎,又放弃了。他转回身来,弯下了腰,大口地喘息着,心口一阵阵发紧,下意识地捏紧了窗沿。

这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下人掀开车帘,“殿下,下车吧。”

刘瞻回过神来,脱力地靠在车壁上,看着下人们小心翼翼地将张皎抬回里屋,过了一阵才缓缓起身,跳下车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一旁的家丁看他面色不好,一面上前扶住他,一面担忧道:“殿下,要不要请个太医?”

刘瞻下意识地摇摇头,却马上改口道:“对,对,快请太医来。”

他拖着两条腿,急步往张皎的住处赶去,等进到屋里,却见张皎已经醒来。刘瞻一愣,忙收拾好面色上前去,挥开旁人,坐在床边,轻声道:“阿皎……”

他唤了这一声,随后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要安慰他说“没事了”,可瞧见张皎这副模样,也难以开口,好半天才道:“你……身上很痛吧?”

他这一句问出,自己也知没有道理,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一时说不出来。

张皎身上无一处不痛,几乎疼得格格而抖,因此虽然疲累至极,几天未曾睡觉,却仍是睡不熟,即便旁人搬动他时尽量放轻了动作,他仍是第一时间便清醒了过来。这会儿躺在床上,虽然比在牢里时要好上许多,可背后也有几处伤口,被他自己这样一压,竟比在牢里时还要再痛上几分。

他没有力气翻身,即便当真翻过身去,身上其他各处也均是一样,于是便没有吭声,听了刘瞻此问,既不点头也未摇头,随后便又听他道:“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用不了多久就到,你再……你再忍耐一下。”

不想刘瞻话音刚落,水生便引着太医进了门。刘瞻一愣,不知刚刚差人去请,太医怎么会到得这么快。可随后便明白过来,是父皇将人派来的,只不知是为了张皎,还是为了他在殿上吐的那口血。

他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慌忙站起身来,给太医让出位置,自己却不走远,仍在床边站着。

太医给张皎把了把脉,又翻看了他的眼睛、舌苔。刘瞻一刻也不肯多等,忙从旁道:“如何?”

太医点点头,“有救。”说罢,掀开了张皎前襟。

刘瞻听他这般说,原本已松了一口气,可随后瞧见张皎胸前,心中既惊且怒,痛不可当,几乎站立不住,原地打了个趔趄,匆忙间扯住了床帐,却听哗啦啦一道刺耳的裂帛之声,床前的锦帐被撕下了一角。

太医愕然转头,刘瞻艰难地稳住身形,将手里的这一条锦帐扔在地上,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他不忍再看,可关心张皎伤势,又无法不去瞧,几次从他身前错开眼去,又咬咬牙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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