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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凉州(139)

作者: 一只大蜗牛 阅读记录

他虽为请罪,可言语之间,先说张皎是受狄震差使、身不由己,并非出于自愿,后说秦恭受伤不重,隐隐有望他高抬贵手之意,最后又像对雍帝时一般,恭恭敬敬地送上了一顶高帽,“一年以来,其虽投明弃暗,归正本朝,但身在大将军麾下,既慕将军高风,服仰将军韩、白折冲万里之策,更又蒙将军数次提携之恩,畏威怀德,无日不惴惴难安,深自悔愧……”

赶路之时,刘瞻咳喘之疾复发,虽不像去年时那样来势汹汹,可话说得长了,仍是喉咙发痒。掩唇咳嗽几声之后,他缓一口气,又接着道:“况且此事瞻亦有隐瞒不报之罪。并非瞻虚言自饰,一年当中,瞻与张皎曾几次想对大将军直言其事,只是彼时军中先是推行保甲之法,以致军心一时浮动;后是出兵金城,战事连日吃紧。因此瞻筹之再三,终是不敢再生波澜,这才始终隐而未发。”

他所说的“保甲之法”,正是他去年力主在雍军当中推行的。当时他承担了不轻的担子,却始终没有松口,这才顺利将此法在全军推行下来,说来也算是同秦恭精诚合作了一番。刘瞻翻出此事,并非随口提及,而是存了几分想要秦恭顾念旧情之意。说完,看看秦恭脸色,果然瞧见他微微颔首。

刘瞻掏出一方布巾按在嘴上,又闷闷咳了几声,眉头皱在一起,脸色有些发白。张皎瞧见,在地上微微动了动,心中甚是担忧,想要换自己对秦恭请罪。

刘瞻忙对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先不要做声,随后将布巾收在手里,吸一口气又道:“张皎自知有负于将军,因此每一临阵,未敢惜身,无不奋勇当先、以一敌百,以期报将军于万一,不以自己曾是夏人而逡巡不进。”

“况且,”他怕秦恭仍有疑虑,又补充道:“将军也知,张皎原是汉人,只是误入敌手,为其所驱使而已。他为夏人效力,本非主动投敌,况且狄震待手下如仇雠,张皎既以身来投,自当报效,岂有三心二意之理?”

“还望将军姑念其赤诚之心,又念其昔日乃是忠人之事、但所事非主而已,以恢宏之度,许其留此有用之身,效命于疆场,上报于朝廷赦免之恩、将军宽宥之义,下赎其冲犯之罪,以补其咎。倘能如此,刘瞻不胜感激之至,日后若他不能立功为报,瞻愿以身相代,向将军偿罪!”说罢,对秦恭又是一揖,随后大咳不止,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张皎虽不知之前刘瞻为搭救自己,去许多人府上登门拜访时都说了些什么,可见了他现在使尽办法对秦恭求恳之状,当日之事,也能想见一二分,不禁抿起了嘴,瞧向地面,如被一道热流冲刷过脊背,烫得心头发颤。

秦恭见刘瞻求情到这般地步,直让自己半个字也插不进来,也没有不应的道理,沉吟片刻道:“既然此事朝廷已有定论,赦张皎无罪,又有殿下作保,便让他仍在军中任事罢。命其仍在明威府,改任别将,殿下以为如何?”

如今秦桐在明威府任果毅都尉,如此安排,张皎便为秦桐之副。刘瞻一时思索不出秦恭这样安排的用意,但见他并无追究之意,仍是心中一喜,费力道:“多谢、咳咳……多谢将军!”

张皎也伏地道:“多谢将军!”

秦恭看刘瞻咳作一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又道:“本欲为殿下接风洗尘,只是殿下旅途奔波,一路劳顿,还是先回府歇息为上。下官还要同张皎问几句话,稍后便将人送回府上。”

刘瞻胸口窒闷难当,咳得一声紧过一声,闻言说不出话,只好点点头,向张皎看去一眼,随后便向秦恭告辞。秦恭见他咳得摇摇欲坠,随时都要倒下似的,对家丁打了个手势,候在院里的几人忙拥上来,扶住了刘瞻,搀着他登上马车。

待刘瞻走后,屋中只剩秦恭与张皎两个。秦恭见张皎仍跪着,便道:“请起吧。”

即便刘瞻不在,他也并不对张皎疾言厉色,摆什么官架子,说话的神态、语气仍和刚才一样。张皎闻言犹豫片刻,当真直起身来,垂首站在一旁。

秦恭坐回椅子里,看着他道:“去年中秋,你闯来我府上,当日之景我至今想起,仍觉历历在目。”

张皎听他说起刺杀之时,心中一紧,默然无语。随后便听秦恭继续道:“我戎马一生,杀过的人不计其数,自然,也险些被人杀过几次。但是这些年来,我还当真从没见过有人像你那样,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杀心,可是出手招招式式都欲致人死命。”

张皎低声道:“草民……末将曾在狄震手下任影卫,惯行刺杀之事,曾在影卫阁中受过训练,动手时不许显露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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