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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凉州(141)

作者: 一只大蜗牛 阅读记录

等他和张皎回到凉州之后,秦恭会如何处置张皎?还会让他重新回到西北军中么?是会让他重新从寻常士卒做起、还是会给他一个什么官职?往后再有战事,秦恭还会放心将张皎放回战场上去么?

前些天里,这些问题始终横亘在他胸中,在他心里盘桓不去。张皎虽然从未问起过,可刘瞻知道,他一定也在想着这些事情,只是怕自己劳心,才从不出口。

来凉州的一路上,他在车上便想好了见到秦恭时的说辞,反反复复地修改了几遍,才最终敲定,但心里始终七上八下,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说服秦恭。

他身体本就虚弱,寻常时候,也未必吃得消这一路上的鞍马劳顿,加上因着张皎之事,心疾始终没有大好,秋冬之季,咳喘的旧病又找上门来,不需太医诊治,便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非要大病一场不可。

从张皎入狱之后,他已昏倒过几次,每次都强行捱了下来,只是因为清楚到凉州之后还有一道关卡要过,他始终提着一口气,这才强撑着没有倒下去。如今秦恭终于松口,许张皎重回军中任事,刘瞻心中的石头落地,便即病势汹汹,轰地病倒。

张皎先前在秦恭的官邸时便察觉刘瞻脸色不对,担心他身体,一路快马赶回,不料回到刺史府时,刘瞻竟已昏了过去,听水生说还咳了血。张皎吃了一惊,快步赶回屋中,见刘瞻被人放在床上,双眼紧闭,忙伸手按了按他的脉。

来凉州的路上,他便瞧见刘瞻脸色灰败,几次想要探他的手腕,均被刘瞻拒绝。张皎虽然身上带伤,至今还未好全,身手远不及从前,但若是强要拿刘瞻手腕,以刘瞻的身体,决计挡不住他。可他一向顺服惯了,虽然心中担忧,但见刘瞻不愿,就也从不勉强。如今刘瞻昏迷不醒,他才探到其脉搏,一探之下,不由得暗暗又吃了一惊。

他放下了手,瞧向刘瞻面孔。这些天里他与刘瞻朝夕相对,因此感触不深,还是今天才忽地注意到,原来刘瞻的两颊已陷了进去,眼窝也向眼眶里面塌去,脸上半分血色都无,只有嘴唇上透着些红色——似乎是他刚吐的血,下人还未及替他擦拭干净。张皎抬手擦了擦,手指上果然沾了一抹鲜血,再看刘瞻,那两片嘴唇也和脸颊一样,已完全褪去了颜色。

他握了握刘瞻的手臂,又隔着衣服,在他腰间摸索一阵,随后坐在一旁,惶惶然地发起了呆,不明白为什么刘瞻忽然病得、瘦得这么厉害。

从他出狱以来,总是刘瞻悉心照料于他,替他翻身、换药、喂水、喂饭,在他烧得半梦半醒的时候探他的额头,在他醒着时坐在床边,对他说着好像永远也说不完的话。一开始时他只觉着局促,可渐渐地,从他心里不知什么地方好像生出了一种喜欢。

他喜欢每次睁开眼时,都看见刘瞻坐在一旁,对自己弯起眼睛笑笑;喜欢身上伤口痛得厉害时,听刘瞻的声音在自己耳中响起,即使自己其实无暇顾及他说的是什么;甚至也喜欢他把烧热的手炉塞进自己手里,即使它不仅无法缓解疼痛,还热得他一身是汗。

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虽然能看见刘瞻一点点消瘦下去,听见他时常掩嘴咳嗽几声,闻见他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药味,却几乎忘记他也会生病了。

或许他其实是没忘的,只是每次他一流露出担心,刘瞻就岔开话题,久而久之,他就好像也当真相信刘瞻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了。可今天见刘瞻忽然病倒,他一惊之下,反而隐隐觉着有什么悬着的东西终于落了地。

凉州地僻,城中大夫自然不比京城的御医,请来的人来为刘瞻瞧过病之后,说的话仍不过是临行前太医曾叮嘱过的那些。张皎看过他开出的药方,觉着尚不及在长安时赵太医开过的那副,便让水生还按原来的方子煎。赵太医早知刘瞻要犯咳喘旧疾,拟的方子里特意加上了一应药材,其中有几味不太好抓,已随车拉来了,倒不用再大费周章地满城抓药。

水生煎好了药拿上来,见张皎在一旁,便问:“现在叫醒殿下么?”

张皎见他要自己拿主意,不禁一愣,随后点点头,捏了捏刘瞻的手,在他耳边唤道:“殿下?殿下?”

刘瞻仍睡着,没有什么反应。张皎看了水生一眼,手上多使了几分力气,声音也提高了些,却仍叫不醒刘瞻。水生在一旁看着,叹气道:“要不还是晚点再说吧?殿下好久没睡得这么实了。”

张皎问:“殿下睡不好么?”

水生瞧着他,张了张嘴。他一贯话很多,可这会儿却有些欲言又止,过了好一阵才道:“等殿下醒了,你还是自己问他吧。由我说总是不对味儿,况且殿下知道了准要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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