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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凉州(181)

作者: 一只大蜗牛 阅读记录

孟孝良心如擂鼓,暗暗道:到我了!

狄震转过身来,却没看他,视线在众人之中扫过一圈,“都有谁主张议和,站出来让我瞧瞧。”

他这般发问,哪里有人敢动上一下,纷纷避之不及地低下了头,不敢同他视线相交。

“都不说话,那便退下吧。”狄震淡淡道:“守住金城,还要有赖诸位。”

众人如蒙大赦,忙向门外走去,孟孝良不敢同众人一起离开,仍站在原地,暗暗盼着这份识趣能稍平狄震怒火。

待屋中只剩他二人,狄震瞧他一眼,转身便走。孟孝良心知狄震走出屋子的那一刻,就是自己毙命之时,忙叫住了他,“太子留步!”

狄震当真顿住脚步,却不转身,只微微侧头,冷冷斜觑着他。

孟孝良咽了口唾沫,又咽了口,这才颤颤巍巍地发出声来,“太子容禀!臣私草和书,未及上报太子,实在罪该万死!只是杀臣之前,还望太子听臣一言。”

狄震不语,孟孝良知道这是默认之意,于是又道:“大汗与臣同雍人议和,并非真心要同雍人订盟修好,只恐太子不能答应,这才一时瞒了下来。”

他擦一擦汗,“这一纸和约,只是为了争取些时间而已。如今雍人逼迫甚急,若不好言稳住他们,恐怕雍人转头便要开始攻城。这求和之书送出,虽然丢些脸面,却能麻痹他们,稍缓其兵锋。”

狄震冷哼一声,“缓其兵锋,又待如何?”

孟孝良不答反问:“太子以为,若雍军攻城,金城能守住么?”

“那也未必不能。”

狄震生性自负,他这般说,便是心里存了八九分金城守不住之意。孟孝良壮起胆子又接着道:“我大夏本就没有筑城而居的习惯,金城筑就,也只十年而已。在此之前,葛逻禄代代先祖,皆是逐水草、牧牛羊,居无定所,如鹰翔天外,举翅万里,何曾囿于过一方之地?”

狄震微微眯起两眼,“你的意思是,劝我放弃金城?”

孟孝良微微将腰直起了些,“雍军在中原征战,惯于攻破城池。而我葛逻禄人,守城并非所长,然而马快身轻,只要撒开四蹄,便当翩然翱翔,任雍人上天入地,又岂能追上?到时远迁漠北、西渡长湖,以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待站稳脚跟,蕃息六畜,再图复国,岂不在反掌之间?”

狄震转过身来,似乎颇为意动,“一纸和书,能拖得多久?”

孟孝良心中松了口气,只觉扼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挪开了半寸,语调轻快了些,“如此大事,秦恭岂能拿主意?定然要让人飞报长安,来回便要数十日,足以准备,这期间定能有可乘之机。”

狄震沉吟不语。

孟孝良所说他也明白。雍人出兵之初,他若那时便弃城远遁,避其锋芒,何至于在木昆城损兵折将,被人团团围住?他自己也知此为上策,可见雍人大举出兵侵犯——尤其为首之一乃是刘瞻,他心中怒意勃发,实难对外人言明。要他弃城而走,他实是不甘,只有背水一战。

即便他决心留下,若将全部兵力集中在金城当中,据城固守,也不失为中策。城中粮草足够大军食用一年,实在不行,也可抢夺百姓牲畜,挪作军用。近十万人马守一座城,一年之内,雍军未必攻得下来,时日一长,定现败相,他那时再乘势而出,未必不能转败为胜。

可他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心中梗着一股气,更不愿向着刘瞻示弱。明知孟孝良并不赞同分兵,他仍是强令贺鲁涅达带数万人马出城,找寻战机。不料竟被雍军大败,只有数百残兵逃了回来。

事到如今,兵马折损小半,满打满算,只剩五万余人,即便想要守城,恐怕也不可得了。

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悔意,随即立刻被他自己按下。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现在他还未败呢,倒也不必如此丧气。

他瞧向孟孝良,打量他一阵,忽然一笑,“原来你背着我,还有这样一番谋划。”

孟孝良原本自以为已逃出生天,听狄震这般说,险些两腿一软,跪倒下去。他担忧自己若显得太过畏葸,狄震杀心反而更重,于是尽力维持着平静,不让自己跪倒,“臣实在是怕惹太子生气,这才……这才自作主张。”

他知道这当口搬出狄罕已没用了,只得绞尽了脑汁,搜肠刮肚般地掏出些话来,想让狄震放自己一马,“还请太子念在臣也是一心为国的份上,饶了臣这一次,许臣留着这条微命,为太子分忧一二。”

狄震知道,若是想假意同雍人议和,还有用得上此人之处。见了孟孝良这幅诚惶诚恐的模样,也知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绝不敢诓骗自己,因此心中稍动,打算饶他一命,于是抬头对着梁上影卫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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