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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凉州(39)

作者: 一只大蜗牛 阅读记录

他行了一个军礼,高声道:“昔日南朝陈子云,射不穿札,马非所便,然而每战克捷,拔城掠地,魏人震怖,留下了‘千兵万马避白袍’之语。瞻虽不敢比肩古人,却也慨然有王郎结发赋从戎之志,还望将军明察!”

秦桐知道父亲顾虑,也从旁道:“儿子愿为晋王护卫,相机而行,父亲勿忧。”

秦恭瞧着刘瞻,不禁叹道:“真龙种也。”昔日雍帝天威,三军皆服,想不到他这样孱弱的一个儿子,竟也有这般志向。

“好罢。”他思索再三,终于松口,“下官有意从金山出兵,殿下可领一军,间道取峡口山,断其去路,令其首尾不得相顾。只是殿下从前毕竟从未统领过兵马,还需有一老将压阵……”

此人一是要久经戎马,经验丰富;二是要久在西北,熟悉地形,知道狄夏的底细;三要在军中颇有人望,指挥起军队来如臂使指。他想起一个名字,可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刘瞻猜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将军若有顾虑,可命柴老将军为帅,瞻为监军,共领一军破敌,如何?”

秦恭吃了一惊,对他倒当真有几分刮目相看,“殿下既有此心,下官便也没有别的顾虑。明日便即召集诸将,共议此事。”

第十八章

秦恭召集诸将,一连商议数日,终于下定决心,正月一过,便即发兵奇袭。

今年正月下了大雪。凉州的雪不同于长安,长安的雪像柳絮,飘飘荡荡,宛转多情,落地无声;凉州的雪,一片片铜钱般大小,纷纷扬扬地撒下来,打在人头面上,便是扑地一声响。

雪下了一天一夜,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清晨,天蒙蒙地亮起来,却还未放晴,铅灰色的天幕上不住剥落下白色的雪片,积在地上,好像落了一张被子。一栋栋房屋、一棵棵树木从雪白的被子里顶出,身上也落满了雪,黑色的枯枝不堪重负,时不时发出“咔嚓嚓”的沉闷声响,除此之外,整座凉州城都静悄悄的,无声无息,好像正在蛰伏着过冬。

三天前议定了出兵日期,只有当日帐中的几个将领知道,刘瞻议事回来,洗脚时随口告诉了张皎。张皎没有什么反应,只应了一声。

刘瞻不惯骑马,担心行军时误事,这些日子便练得勤些。来时曹文叔所献的十匹宝马,已被他悉数赠与旁人,除了送给张皎的那匹青骢马外,只留下一匹骨架不算太高的黄马自骑。

临行前两天,他又去城外跑马。张皎跟在后面,马蹄踏进积雪,倏忽间便没去大半截小腿,即便是这等良驹,也无法像往日一般来去如风。此时出兵,狄夏绝想不到,但于他们而言,在这般大的雪中行军,也非易事。

刘瞻两脚紧勾着马镫,面上却一派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余裕回头对张皎一笑,“过两日便要发兵了,你怕不怕?”

张皎一愣,摇了摇头。

他十二岁时第一次杀人,那时他心在抖,手在抖,手里的刀也在抖。可他最后还是成功了,鲜红的血溅在他手上,像是泼来滚烫的热油,从他的两只手烧进他心肠里,他伏在地上,呕吐了出来。

等他到了十三岁时,就已是真正的影卫了。他隐藏在黑暗里,无动于衷地瞧着一个个人演着最后的故事,等柳叶薄的刀片在喉管上嗤地一划,所有的嬉笑怒骂、离合悲欢,就都散如云烟了。

刘瞻瞧着他,轻叹道:“也是。”

他回头催动马鞭,没再说什么,张皎却莫名有种被人窥见了什么的慌乱。他的心被蛀出了洞,只离开草原大半年,便不再是真正的影卫了。

忽然,刘瞻座下黄马不知为何受了惊,撒开四蹄狂奔起来。刘瞻控不住马,两手攥紧了缰绳,紧紧抱在马颈上,生怕被它摔下。情急之下,两边马镫紧夹在马腹上,反而害得黄马吃痛,跑得愈发急了。

他眼瞧着两侧树木一排排向后飞去,心里咚咚而跳,想要安抚黄马,却不知如何下手,况且控制着自己不掉下去,已经需要使出全力,他也实在无暇他顾。

再这般下去,待他逐渐力竭,迟早要被这马甩脱。刘瞻心里一狠,一手摸到腰间佩剑,便想刺入马颈。那马吃痛,恐怕要挣扎得剧烈,但好歹长痛不如短痛,趁着他现在还有力气,受的伤反而更轻些。

他摇摇晃晃地拔出佩剑,对准了马颈,还未刺入,忽地从旁伸来一只手,扯住了马络头,随后从旁响起一道响亮的“吁”声。

黄马被扯得偏过头去,烦躁地甩了甩头,却甩不开,仍被这只手牢牢抓着。刘瞻知道是张皎赶上了,这当口却无暇偏头去看,只瞧着这只手提着络头向后一扯,两侧树木飞奔的速度便渐渐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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