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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下凉州(9)

作者: 一只大蜗牛 阅读记录

刘瞻那边,忽然变阵,十人聚成一堆。当先两人举起及人高的长盾挡在前面,其后探出两个弓手,弯弓搭箭,射出一箭之后,便即缩身回去,换上箭矢才又露头。

只听得一阵战马长咴,当先的夏国兵士已倒了数人,连人带马扑在地上,扬起尘沙阵阵。狄震见此暗道:糟了,方才我一时得意,除弯刀之外,竟忘了要求弓箭。不然我草原男儿,骑射无双,从来只有我射人,岂有人射我?看来只能先吃了这亏再说。

幸而两方距离不远,弓箭杀伤虽大,可骑兵转眼便至,只让他们射出两箭,便已抢到雍军身前。狄震见一队中其余八人皆藏在盾手后面,喝道:“先破盾!”手下骑兵闻令,催动战马,便向盾手奔去,要借撞击之力破其阵型。

忽然,从盾牌后面伸出四杆长枪,两杆朝向正前,两杆侧在一旁,骑兵收势不及,还未触及盾牌,先撞在长枪之上,因着去势太快,枪头捅穿了马颈,竟是连人带马钉在一处。

一时间血沫横飞,狄震咬牙瞧着,见两番杀伤之后,自己这边好歹算是抢进对方阵营之中,暗道:死伤虽大,却也不必心急。虎入羊群,好戏还在后面。

他见那几个长枪手一枪刺出,不论是否刺到了人,出招都已老了,想要再收回,势已不及,这时候他手下兵士已打马抢到近侧,眼看挥起弯刀便能砍在枪手身上。他有心下令,不必破盾,先料理那几个长枪手。可形势已急,不及发声,幸好随行兵士皆是久经行伍之人,不待他下令,也已找出破绽,弯刀往长枪手身上劈去。

不料四个长枪手后面,更又跟着两人,各持一把镋钯。那物只长枪一半长,生有三叉,中有利刃,两面出锋,锋上更有无数利齿,最后那两人见弯刀劈来,便挺起镋钯招架。弯刀卡在利齿之间,一时难以抽出,那两人便趁机将镋钯向前推去,如何能够抵挡?推得数寸,中间那支利刃便将来人身体穿了个血洞。

狄震叹一口气,示意鸣金收兵。并非他爱惜兵士性命,只是事已至此,倒也不必再比。

其实他与雍人乃是老相识了,往常年景不好,天寒草枯、牲畜死伤太多之时,他所部便要南下打一番草谷,他在其中,与雍军也算打过几个照面。可那时他凭借着座下战马来去如风,掠之即走,与雍军几无交手。驰骋草原,也未见过这般架势,今日威风堕地,回国怕是不好交代。

他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对着刘瞻道:“多谢殿下指教,此一阵,狄震收获良多。”为示亲热之意,特意执了刘瞻之手,和他一同登台。

他握着的这只手冰凉凉死人一般,狄震侧过头去,对刘瞻露出一个微笑,心中却暗道:但愿你还能多活几年,有朝一日,咱们战场上再见。刘瞻也对他微微一笑。狄震瞧着他那双眼睛,只觉自己心中所想已被他看透,不由得敛了笑意。

他面上笑容一收,登时便现出几分凌厉,刘瞻仍笑吟吟的,只作不觉。

台上,雍帝忽然站起,迎着他二人走上前来。狄震不知他何意,正纳罕间,便听他笑道:“昔年朕也曾参戎行,那时候转战南北,何等得意。唉!如今久离鞍马,日渐颓靡,早已不复往日。可今日得见太子少年英才,仍不免技痒,酒酣耳热,正好挽弓助兴。”

他一扬手,便有人上前来,将先前借与狄震的铁弓送上。他单手接过,拉弦试了一试,从旁取来一支金箭,搭在弓上。极目远眺,见天上一行大雁,指言道:“如今乃是春天,却有北雁南飞,不合于时。此箭便射正首这只大雁。”

狄震站在雍帝身旁,顺着他目光看去,瞧见远远一行大雁正延颈而飞,距离之远,只能见得朦胧黑影。

初时他听雍帝“北雁南飞”之语,似乎隐隐有所喻指,心中大是不怿,已形于颜色。可见雍帝年老,多年来又养尊处优,以此雁距离之远,他决计难以射下。一旦失手,不需他说什么,他自己必定脸上无光,将来载于国史之上,千年百年都是一桩笑谈。

他微微一笑,像雍帝臣子一般,殷切劝道:“此雁距离甚远,怕是不易射,陛下千万保重贵体。”

雍帝不答,忽地大喝一声,扬起弓来,举起手时一张弓已拉得满月一般。狄震站在一旁,只见这张三石硬弓深深弯折起来,几乎要被拦腰折断,弓柄喀喀而响,似乎如活人一般不堪重负,正痛声呻吟,听着让人好不牙酸。

他心中忽然跳了两下。这时,只听“咻”的一道破空之声,雍帝松开弓弦,那支金箭便即破空而去,如湍流、如电火,疾射而上,尾羽一闪,倏忽间已只剩一个光点,再一闪,便就此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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