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食记(166)

洗完澡神清气爽地出来，姚望又发了一大堆，问和谁一起。又说她没良心，不叫他。可她时间紧张，来不及详细解释，就只匆忙回了句“我得出门了，回来再跟你说”。

姚望觉得有点被冷落了，可她是为了自己的生意在忙碌。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满意还是失落。

这天旅行的安排是去参观一个有名的寺庙，据说很灵验。导游带大家进来时，正赶上要做一场法事。大殿里很多僧人，排场很大。导游做惊喜状，招呼大家进殿参加，说今天这位主持法事的大师不一般，平常是见不到的。

于太马上很虔诚地进去，找了蒲团跪下，Catherine也陪着。别的团友也都进去了。

姚望妈妈却不信这些，也不愿跪拜，连大殿也不进去，只站在门口看看。导游过来招呼，说：“王阿姨，进来吧，机会难得。”

姚望妈妈说：“我不去。命好不好，不在这个。再说，我许了愿菩萨就真管事儿吗？”

导游说：“这里香火很灵的。”

姚望妈妈说：“我许愿世界和平，也能实现吗？”

姚望不由得笑出了声。

导游也笑，说：“阿姨，这恐怕不行。这是人间业力，菩萨只能渡人。”

导游和别人都进去了。姚望陪着妈妈坐在大殿外的长廊下闲聊。姚望笑道：“妈，你真的要许愿世界和平吗？”

“对呀。别的事还用菩萨管？我自己是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姚望看妈妈很开心，想起父亲的事，心里不忍，想给母亲打预防针，就说：“我爸前几天来找过我……”

姚望妈妈毫不意外地说：“我知道。他跟我说了。其实你刚上大学我俩就离了。一直没敢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觉得对不住你，说不出口啊。其实我是不想离的，但你爸他不干呀，天天跟我干仗。我也是忍不住这口气，其实要是死拖，他也不好离的。”姚望妈妈叹了口气，愧疚地看着他：“就是苦了你。害你没有家了。妈妈对不住你。”

姚望没想到妈妈曾经那么不想离婚，居然是为了自己。他说：“我其实也没吃什么苦。”

“唉，说是没吃苦。可说不定将来找个对象，有的人家都挑眼的。”

姚望笑了：“我不至于那么没人要吧？”

“都怪你爸。他这个人啊，就顾他自己痛快。”

“那，如果再选一次，你还会不会跟我爸结婚？”

姚望妈妈毫不犹豫地说：“结呀！”

姚望愕然：“你不是说过，我爸当时的条件不是最好的吗？”

“嗨，吵架么，还不得把自己说好点。其实当时那个高干子弟不咋地。别的不说，长得矮！说是一米七二，我看最多一米六八。才二十几岁，就快秃了，小老头似的。要不找不着对象呢。你爸可不一样。年轻时，帅着呢！”

姚望忍不住笑道：“妈你怎么就看帅不帅。”

姚望妈妈笑道：“可不能小看这个啊！要不我儿子能这么帅吗？就冲落下个好儿子，这婚我也没白结。”

“那我爸对你也好过吧？你们恋爱的时候？”

“那当然。有次我过生日，你爸当时刚挣了点钱，给我买了瓶进口香水。你知道那一瓶香水多少钱？那个时候就要上千块！我说这玩意儿不能吃又不能喝的，买它干啥！还不如拿去进货。我就偷偷想去退了，可我没收据，人家不给退。你爸知道了，跟我这一通发火！”

姚望忍不住笑道：“好不容易买的香水，干嘛不用？”

“就是觉得没必要嘛。还不如给我儿子买点好吃的呢。净整那没用的！”

姚望笑了。妈妈就是这样的风格。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母亲谈起了往事。和父亲相识之初，两人相见恨晚。彼此都是积极能干务实的人，也对各自外形很满意。父亲平时有很多想法，在他人看来是不安分的象征，但母亲却欣赏他这份雄心壮志，并也乐于为此奋斗。那时候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离婚。

这是姚望第一次和妈妈细细聊起她的感情生活。事实上，上次和父亲也是第一次谈论。感情不和在家里似乎是个禁忌话题。他从小只是目睹了父母的战争，却从未真正听双方正面谈论过。大家都回避这个问题。

在他印象里，母亲为了不离婚做了很多努力。现在才知道，这些努力居然是为了他。如果那时候和母亲好好聊一聊，他会鼓励父母离婚吗？

他其实也不知道。小孩子都是自私的。那时他还不懂事。或许他也会觉得，你们俩只要不离婚就行。

大殿中突然响起了法器的奏鸣，犹如交响乐般绵密庄严，伴随着僧人的吟唱。姚望被这超然的音乐声吸引，目光落入大殿中，看到Catherine陪着她的母亲，深深地匍匐在蒲团前，向不知名的神佛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