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对食(7)

南园本是侧妃规格的园子,比起兴华苑要小一圈,但在整个东宫来说,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宝儿一进宫就在司礼监学规矩,后来去丽妃宫里不到几天就被发往浣衣局,看什么都新鲜,瞧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冬儿越发看不上,话里也就敷衍了许多。

“你先去把东西放下,良媛主子待会儿要见你。”冬儿瞧着宝儿大包小包的样子实在不像话,皱着眉头道。

宝儿有些踌躇,小声道:“姐姐,我住在哪儿啊?”

冬儿不耐道:“跟我……你不是赵掌印的对食吗?赵掌印独门独院的,你去跟他睡一起不就好了?”

宝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冬儿脚下拐了个弯,宝儿缩了缩脑袋,还是拎着大包小包追上去了。

太子一贯不喜用宦官,能用女官的地方用的都是女官,只是掌印一职无法让女子经手,东宫里职位最高的宦官就是太子掌印,若非不是太子盛年,东宫里又时常能见到侍卫朝臣,不知道多少宫女想和掌印结对食。

饶是冬儿见了那独门独院,也有些眼红,瞥一眼哼哧哼哧跑过来的宝儿,更是皱眉,只道:“门锁了,你把东西放在门口吧,这里没人拿的。”

宝儿心里觉得,不和人家打声招呼就想住人家的房子,实在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她天生嘴笨,见冬儿一副精明样,自己先软了三分,只好老实的把东西放在门口。

这会儿正是中午,还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几个青衣小太监说说笑笑的走过来,冬儿皱着眉头,宝儿眨了眨眼睛,对着几个小太监笑了笑。

领头的小松子也眨了眨眼睛,笑道:“两位姐姐是来找我们掌印的吗?他不在。”

“我不……”宝儿刚要说话,冬儿翻了个白眼,说道:“这是你们掌印的对食,良媛主子还等着,你把她的东西拿进去吧。”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宝儿只觉得脸上发热,张了张嘴,拉拉冬儿的袖子,“姐姐,南园没有房间住吗……好奇怪。”

冬儿皱眉道:“床铺满了,你一来就要我们空出个床位给你不成?有现成的房子不住,跟我们挤什么?”

她说话的语气着实不大客气,宝儿顿时就不敢出声了,小松子眨了眨眼睛,对着宝儿笑了一下,“这位姐姐,没事的,掌印不常住这里,多半是跟着殿下走,他呀,大概早就睡惯良媛主子的隔间啦!”

这话捧了许良媛,又安了宝儿的心,冬儿嘴唇翘了翘,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些,只道:“就你油嘴滑舌!好了,良媛主子还等着,我带她先走了。”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小松子抹了把脸,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这个……是掌印的对食?瞧着傻得快冒泡了,掌印好这口?

宝儿低着头一路跟着冬儿进了南园,南园里处处种着梅花,这会儿正是梅花盛放的时节,一进去,幽香扑面,让人心旷神怡。

不敢多看,记着二姑来时的嘱咐,宝儿拼命的低着头,直到一声淡淡的女声叫起,她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

许良媛年约二十上下,容色只在清秀之间,胜在一双眼睛生得极美,波光流转间自有七分风情,剩余的三分则在身段上,即使身怀六甲,仍然婀娜生姿,举手投足之间韵味十足。

虽然伺候过丽妃,但丽妃毕竟上了年纪,来往的妃嫔也大都同龄,宝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的女人,脸上不由带出一点,见她傻气,又是宦官对食,许良媛温柔的笑了笑,只道:“今后就在房里伺候吧,会梳头吗?”

宝儿老实道:“会给自己梳头。”

许良媛的视线落在宝儿蔫不拉几的垂鬟分肖髻上,微微一顿,道:“那就伺候洗漱……”话没说完,又瞧见她两只包得紧紧的粽子手上。

宝儿只听见上头良久没有声音,正有些不安,就听见许良媛淡淡的说道:“去照顾铃铛儿吧,有什么不懂的,画雀会告诉你。”

房间里炭盆熏得人暖暖的,一出来,迎头就是一阵寒风,宝儿打了个寒颤,冬儿把她带到后面的院子里,里头几个小丫鬟正打牌,桌边,一只雪白的大猫眯着眼睛半睡半醒,见人进来,懒洋洋的睁开眼睛,宝儿看得稀奇,这猫的眼睛竟然是一蓝一绿的。

“铃铛儿是良媛主子的爱宠,只是最近不能碰了,留在后院里,说清闲也清闲,但要是铃铛儿少了一根毛,你们几个加起来都不够抵的!”

冬儿这话其实是在警告,谁知道这人没能近身伺候良媛主子,会不会怀恨在心苛待主子爱宠?铃铛儿可是殿下送给良媛主子的定情物,连太子妃想要都没要成!

宝儿却一点也不明白她的苦心,反而十分惊喜,看着铃铛儿,眼睛都亮了起来,不用伺候人!不用做苦役!只是照顾一只猫!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第7章

宝儿原先也是养过猫的,不过都是乡下的那种土猫,给口吃的就能围上一大群,挨挨蹭蹭,一个比一个能撒娇,她对养猫自认还是有点心得的,高高兴兴应下了差事。

这屋里养猫的丫头有四个,正好凑一桌牌局,等到送走冬儿,几人见宝儿没有凑上来说话的意思,也就回了牌桌,脸上神色都有些冷,宝儿一贯是热络的性子,但最怕热脸贴冷屁股,纠结了一下,见猫碗里没了食,寻摸几下,给猫喂食。

几个丫鬟倒也看见了,只是什么话都没说,宝儿蹲在铃铛儿身前,一边倒食一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摸猫背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宠物猫的原因,铃铛儿只是懒懒的撩了一下眼皮,随后优雅的低下头,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乡间猫刁,喂饱了就跑,宝儿还从来没摸过这么乖的猫,顿时有些惊喜起来,顺了顺猫背脊,又去给铃铛儿挠下巴,铃铛儿竟也没有反抗,只是轻轻的蹭了一下宝儿包着厚厚棉纱的手。

正在这个当口,一个丫头打输了牌,一把将手上骨牌扔在桌上,发出一声响动,铃铛儿像是察觉了什么,发出一声警惕的低叫。

宝儿觉得有些奇怪,那打输牌的丫头就踢了铃铛儿一脚,嘴里骂着:“叫什么叫?晦气!”

铃铛儿喵嗷一声,十分熟练的窜进一处杂物堆砌的缝隙中,见那丫头骂骂咧咧,似乎还要去找东西撵猫,宝儿立刻站了起来,“你打它干什么?”

打输牌的丫头生了一双凌厉的杏眼,闻言哼道:“有你什么事?既然是新来的,就得守这里的规矩。”

“我们不都是来照顾猫的吗?”宝儿十分不解,但看着那杏眼丫头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自己先软了几分,想了想,说道:“刚才冬儿姐姐说,那猫……”

杏眼丫头冷笑道:“你还真以为养个猫要这么多人?实话跟你说了,我们都是太子幸过的,许良媛用着养猫的借口把我们关在这里,是为了不让我们见太子,这猫是死是活,她管个鬼!”

宝儿缩了缩脑袋,再看去,果然见几个打牌的丫头个个都花容月貌,只是神色间带着冷意,看她的眼神就和丽妃主子看她的眼神一样,透着几分高高在上。

二姑说过,这宫里只有主子跟奴才,奴才被主子幸过,也就成了主子,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主子,气势更软了几分,只是杂物缝隙里的铃铛儿叫的实在可怜,她忍不住小声说道:“良媛主子是良媛主子,猫是猫,猫那么小……”

杏眼丫头冷声道:“我怎么它了?我是饿着它了冷着它了?要你来管?”

宝儿跟她说不通,又见众人都压抑着火气盯着自己,缩了缩,和猫蹲到一起,小声的说道:“生气也不能乱撒气啊……”

从来没见过这么蠢笨的人,杏眼丫头的气势一滞,只觉得自己刚刚一番警告犹如重拳打棉花,有些恼火道:“算了算了,看你也不是被幸过进来的,是许良媛让你来照顾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