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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食(92)

只是他不怕这些,他想和宝儿长长久久在一起,跟着他已经够委屈了,要是连媒妁都不能给她,那他还算什么男人呢?

正要敲门,后头传来一声小太监特有的尖利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几分惊慌,“督公,不好了,苏州行宫那边,苏州行宫那边出事了!”

长青伸出去的手一顿,微微回身看向那小太监,小太监穿着便衣气喘吁吁,显然是刚刚得了消息就跑过来的,他看了看四下没人注意,压低声音上前道:“陛下出事了,周大人一个人撑不住,让督公快马加鞭赶紧回去,情况……”

“马、上、风?”长青眉头一跳,“消息封锁了没有?知道这事的人还有多少?”

小太监也不知道更多的情况了,事实上周孝先那边忙得焦头烂额,压根没指望长青能给他带来什么,只是出了这天大的事,堂堂东厂督公还在游山玩水,这就说不下去了,说起来,这还是个顺水人情。

长青略想了想也明白了周孝先的好意,他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想过千百次,就是没想过江承会这样死,一点没有皇帝尊严的,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只是这会儿多想也无益,长青长出一口气,说道:“备车,明日一早赶往苏州,我去和夫人说一声,怕又要委屈她了。”

小太监才不觉得自家督公委屈了夫人,疼对食的他见多了,也没有这么当女儿疼的,自家督公都快把夫人给含在嘴里了,就是昧着良心都不能说出个不字来。

江承马上风一事太过突然,周孝先是外臣,行宫里几乎传遍了才传进他的耳朵里,等赶到的时候,燕嫔娘娘一身衣冠不整,哭哭啼啼,完全没有一点封锁消息的举动,能知道的都知道了,上上下下几号人,他总不能把这些人都集中起来烧死,差点都没哭了。

然而等到稍微冷静下来,周孝先的心思就有些浮动了,他的女儿是宫里目前品级最高的妃嫔,还养育了皇子,他是内阁大臣,掌管户部,宫里有个太子又怎么样?太子自小没娘,不得圣宠,大将军远在西北,总不能带兵过来帮外孙争帝位,他上要是下笼络一番,尤其东厂……

起了这个心思,周孝先打理起江承的后事顿时更加卖力,顺手还给长青卖了个好,自然,这点人情还够不上让东厂督公出手的价钱,不过价钱是可以商量的,一切要等到回京之后。

来不及多待,长青把小太监传来的消息跟宝儿说了,看着她道:“这阵子事忙,苏州行宫那边我可能顾不上你,你待在家里,我会让人守着你,等到那边事情定了,我再把你接回来。”

宝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住了,她忽然就理解了长青说的事情定了是什么意思,那得这天下换了个皇帝,皇帝坐着安稳了,才能把她接回去。

“我能不能……跟着你啊。”宝儿知道不是任性的时候,可是她真的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等人是最难受的事情了。

长青微微拧起眉头,“我带上你,会顾不上你,你待在这里,有舅兄,还有你爹娘,你的日子会过得舒心一些的。”

“哪有……”宝儿抬起头,看着长青的脸庞,小声却坚决地说道:“我跟着你,才最舒心,你顾不上我也没关系,我只要能看着你……就够了,真的。”

长青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宝儿的后脑勺,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养的不是夫人,而是个需要疼宠的小女儿。

第86章

宝儿如愿跟着长青上了车驾,苏州离扬州并不远, 连夜赶着过去, 第二天也就到了, 颠簸了一夜, 宝儿昏昏沉沉的,长青让人带她去休息,自己换了身衣裳去见周孝先。

苏州行宫刚刚建成没多久,雕梁画栋间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漆味道,长青步子很快, 宫里出来的人都这样,周孝先也是四五十岁人了,一天多的时间,整个人像是老了五岁,然而眼睛却亮得灼人,透着浑浊的精气神。

“带我去见陛下。”没有跟周孝先多叙话, 长青直接说道。

周孝先也不在意, 擦擦额头的汗, 让人带着长青去见江承的尸身, 这会儿是正六月,也不知周孝先从哪儿弄来了整块的巨冰挖了棺,江承的尸身就停放在冰棺里头,早有人为江承打理好了遗容,只看上去,是看不出那龌龊死法的。

长青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出来时对周孝先道:“必须尽快赶回去,天热,陛下的龙体放不住,行宫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办,该闭嘴的让他们闭嘴,陛下是劳累过度咳血而亡,起居注也得这么写。”

周孝先犹豫道:“当时事发突然,那么多人都看着,我是有心无力啊,起居注也不好改,负责记录的是尚氏,那……”

长青打断他,“敢用皇室的事来嚼舌,这些人的舌头怕是不想要了,让厢军来替他们割了就是,起居注的事情我来处理,陛下的棺木必须在正午之前上龙舟,周大人,不要自作聪明。”

心思被乍然点破,饶是周孝先也有些变了脸色,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说,让人叫来苏州的官员,把事情交代下去。

龙舟顺水而行几日就到苏州,从苏州再回京城就要多上一两日,只是来时帝王乘舟,百官相迎,走时却只落一冰棺,未免凄凉。

宝儿没坐过龙舟,再多的新奇也抵不过周遭众人如丧考妣的沉重神色,她想起江承,想的却不是江承昔日如何,而是初进东宫时四具尸体,南园满地的尸坑,被剖腹的李良媛,和困守南园那天模模糊糊一直奔跑的景象。

听说太子妃也过世了,要是在底下遇见,说不定两个人还会打起来,只是那个时候,就没人要为他们打架而挨板子了……

宝儿乱糟糟地想着,一时又想起还在宗人府的时候,那个喝得醉醺醺抱着她的腿叫娘亲的江承,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消失了,再也瞧不见了。

长青却没有时间去追忆,太医已经查实了江承确实因为马上风而死,这一点无法作假,作为罪魁祸首的燕嫔,就在江承去世的那晚用一把剪刀割了腕,一切看似合理,然而就是因为太过合理了,反而透出一股古怪来。

对于燕嫔这个人,长青一直不甚了解,哪怕是从伺候她的宫人嘴里听闻这女人最爱扮演他,他也没有多大感觉,如果能够审讯,必定能问出些什么,然而她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长青轻叹,江承身死,太子年幼,这次回京,只怕不管什么牛鬼蛇神,全都要跳出来了。

内阁早早地得知了苏州的消息,连着几天朝中上下的气氛都十分压抑,就在这样的压抑中,龙舟靠岸,冰棺起出,礼部准备大行事宜。

先帝刚走,两年都没到又给新君办丧事,百姓是不管这个的,守住了国孝万事大吉,苦的是官员。

帝王大行事关重大,各地宗亲以最快的速度赶赴京城,就连远在南疆的景王也象征性地派了人送奠仪,让人没想到的是,来得最快的竟然是封地最远的齐王和秦王,作为江承的兄弟,先帝去后,这两个就被放到了边远之地混日子,回来的时候却哭得一个比一个响。

大行那日,周妃牵了小太子出来,小太子江开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眉眼间带着姬家人的英气,瞪着一双哭红的眼睛,颇有几分可爱,然而这样的场合,没人在意这个。

宣政殿一片缟素,百官戴孝,长青捧着传国玉玺走在棺木旁,只等大行过后内阁拟定诏书,盖上玉玺,太子就名正言顺成为新君,幼主即位对官员来说其实是好事,尤其是对于还未成型的内阁和东厂来说,只是话心里清楚就够了,说出来未免薄凉。

棺木在宫里走过一轮,安放在宗庙,原本是要停放七七四十九天再行下葬的,不过这会儿是六月,放不住,按照先例,停灵七日也就够了,七日之后,新君早已即位,到时再由新君主持下葬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