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溆陵惊雨(28)+番外

作者: 送风荷 阅读记录

薛遥与钟瑜最终还是跟来了,两人蹲在酒馆外,角落的窗户底下露出两个脑袋。

“何大哥这么喝真的不会醉吗?”钟瑜见何许人不似往常般小酌,而是一口一口饮得豪迈,吃惊地张开了嘴。

“也许会吧。”薛遥挠头,想不明白何许人为何要突然来买醉,猜测道,“想必他有件烦心事,不能告诉你我,只好自己来喝酒了。”

两人又暗中观察了半天,钟瑜真情实感地感叹道:“真没想到何大哥酒量这么好,到现在都还没醉。”

何许人身侧已经放了两个空空的酒坛子。

薛遥被蚊子咬得脑袋发懵,问钟瑜:“你带驱蚊的荷包了没有?”

钟瑜此时也在不停地抓挠着身上,冲薛遥道:“我还想问你有没有带呢。”

钟瑜这一扭头,薛遥瞧见他眼皮上被咬出了一个红肿的包,此时看上去很是滑稽,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钟瑜一脸迷茫。

薛遥指了指他的眼睛,正要说话,却听头顶上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在外面蹲着做什么?进来。”

他们一齐抬头,便看见了绷着脸面无表情的何许人。

“……”

第14章

溆陵漫漫的长雨,似一截剪不断的藕,痴缠不休。

孙涯月小小的身子,就扛着这样沉重而充满恶意的雨水,一点点挪上了山,挪到了鸣剑派的巍峨的山门前。

他很累,很饿,他想念阿姐,想念爹爹和娘亲,有时候跑着跑着,会觉得一切恍然如梦,惊醒之后自己还有个完满的家,可瓢泼阴冷的雨水丝丝钻入他的衣领,钻进他的发肤,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一切都已不可转圜,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跑,不要停。

他好像醒不来了。

孟观山将虚弱的他带进屋子,让他沐浴,帮他更衣,还给了他热水和食物。

可是孟观山不教他剑法。

彼时,孟观山在树下读一本剑谱,他那时年纪已经很大,却没有一名弟子。

他问孙涯月:“你为什么想要学剑?”

少年握紧了拳头,眼神里满是恨意,他没有回答,只是重复着一句话:“我要学剑。”

我要学剑,为死去的阿姐报仇,为孙家上下十余口无辜惨死的人报仇。

他心里想着,将自己陷入一条黑暗冷寂的深渊之中。

好在有人拉了他一把,那人便是孟观山。

他被孟观山吩咐去扫鸣剑派山门外的长阶,扫了整整两年,这两年,他见识了山上山下往来人事,他看遍了日升日暮云卷云舒。他的那些想不通虽然还是想不通,却慢慢平复下来,就好像暴风雨后的海面,初见了雨停天霁。

心事逐渐沉底,山间星朗月明。

孟观山最后对他说:“我并非要你忘却,只是你需明白,不要让那些痛苦蒙蔽了你的心,再体会不到人情冷暖,也不要让那些仇恨蒙蔽了你的眼,再看不见世间悲喜。”

他将手中长剑递给清瘦却立得笔直的少年:“唯有如此,你手中的剑方能有真正的用处。”

“惩恶扬善,行侠仗义?”他捧着剑抬头,一双眼睛无喜无怨,但却清澈得好像能印进去天地之间的一切景致。

孟观山摇摇头,指了指他的胸口,底下是心脏跳动的地方:“为你自己,虽有缺口但仍值得万千美满的人生。”

何许人饮了一口“辞春醉”,从纷乱的回忆之中抽身出来,半是清醒半是迷糊地问:“遥遥,今日昭明侯车上下来的那人当真是你阿姐?”

薛遥下意识地想点头,但是当她看见何许人的眼神时,她知道事情不知为何好像变得复杂起来。

她抿唇,喝了口酒,最终道:“阿姐是我爹爹捡回来的,多年以前,在溆陵。”

温软的声音一顿,接着响起:“更何况,我还不十分确定那就是我阿姐。”

何许人笑了,紧绷的线条柔和下来,如释重负般的长长松了口气。

他仰起脖子喝完了杯中酒,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不顾薛遥和钟瑜的困惑,伸手去碰了碰薛遥的酒杯,接着去碰了碰钟瑜的酒杯,酒液洒落在手背上,他无暇顾及,一饮而尽,喃喃道:“原来我还值得万千美满。”

钟瑜凑近了薛遥,问:“何大哥在说什么?”

薛遥也没听清楚,便摇了摇头,说:“何大哥应当醉了。”

“不过你阿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钟瑜对此也很好奇,视线里充满了探询。

“许多年前,可能是九年,也可能是十年?”薛遥那时还很小,几乎记不住事,这些一小半是阿姐自己说的,一大半是邻居八卦时被她听到的,“那时我爹爹在溆陵给人家做打铁匠,有一天晚上捡到了受伤的阿姐,阿姐说她什么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