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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阙月皎洁(3)

作者: 眷顾山河 阅读记录

入了夏,舞娘也都褪去长袖的褙子,就着单薄的襦裙习练。姜婉宁愈发春风得意,裙底缀着茉莉,赌一份别出心裁。衡皎只是留意队舞的诸般小事小节,不去与她针锋相对。贾昀忽染风寒,病倒了。这几日都是王鹤率她们操练。

该日她指着姜婉宁,对衡皎说:“我瞧你近日很不好。方才的甩袖就迟缓了。不必再提神韵处的力有不逮。这舞是宫宴上献给官家的,不能出半点纰漏。婉宁力道足,身姿窈窕,比你要合适得多。既这样,就换她做了领舞,你去顶替她的位置。”

还有五日便是宫宴,此刻换将,意味鲜明。她强忍着羞辱,王鹤却接着嘲她,“有些姑娘,就是心比天高。但没奈何身份低微,命比纸薄。想在官家面前崭露头角,且看你配不配。”

她欲说还休,王鹤掐着她的下颚,“你可想好了。这教坊司而今是我说了算。贾昀意欲摆弄那些旁门左道,终于病倒了。你要同我犟嘴,我就赏你二十耳刮,倘或毁了这姣好的面颊,甭提官家,便是鬼魅都会惧怕罢?”

她艰难的挪步,忍辱负重地去顶替姜婉宁。看着她意气风发地更换了领舞的衣裳,不时瞟来,意在夸耀,更是酸楚。

这样忍受侮辱的日子,不知还有多久。待等姜婉宁真做了官家的娘子,定会将她捏圆搓扁,奴役鞭挞。

宫宴前一日,王鹤刻意放她出宫,略过御侍擢择一事。她漫无目的地在斗瞻街上走着,不觉红了眼圈。岳迁瑛狠狠跺脚,“凭什么?凭什么啊!她那么腌臜,究竟是怎样入选的?难不成但凡有些姿色,官家都概收不拒?”

她随意寻了一处,泪倾倒似的滑落。只觉辛勤付诸东流,都不作数,也不管用。岳迁瑛忽而攥住她的手,“你可愿意自立门户?贾教习身在禁庭有些年候,很有些人脉。再不济,你先到娘子阁里去做养女,经由她们举荐,总有拨云见日的时分。只是需要等待。我……我实是看不惯姜婉宁如此得意!”

意仁第三次见她,是在庄赫矾楼前。她与岳迁瑛红着眼圈,瞧着泪痕斑驳,此刻都抽噎着。他近前去,拿了袖里的手绢给她,“出什么事了?”

她立刻忘了岳迁瑛所提及的,胡乱地擦拭,齉着鼻子,怪可怜见,“是您……上次,我忘记和您道谢了。现下补回来。”说着她郑重其事地施礼,“多谢您。”

他调侃道:“举手之劳。姑娘哭得这样惨烈,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她且喟且哀,并不想坦露实情。岳迁瑛却藏不住心事,“还能是何事?我们教习近来染了风寒,那《佳人剪牡丹》便要寻他人去顶替,她的头舞也被剥夺了,姜婉宁、张钦合,可恶的卑鄙猥琐鬼,他们沆瀣一气,说要舞跳毕了,就要将姜婉宁献给官家。官家怎么能瞧得上她?倘或是真的,那我们可不能活了!”

她激愤不已,倒是衡皎率先定下神来,“见笑了。我们的一点小事,不足挂齿。”意仁却不以为然,“既他们做错了,你们回禀给主宰诸事的人,不就成了?”

岳迁瑛哂道:“谁?圣人么?圣人巴不得多御侍、县君之流罢?官家膝下无儿,如今唯独长女宝和公主。圣人数载不育,想坐享其成,抚育旁人十月怀胎诞育的皇子。打量谁不晓得?像姜氏这般出身微贱、好掌握,正合她的心意。不瞒您说,我们数日辛苦劳累,不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论相貌,论本事,衡皎哪里不及她?只可惜平日不能鞍前马后的伺候张都知,不能丢掉脸面唤人家哥哥呢!”

衡皎提了声调,“阿瑛!越说越不像话!这样的话也能乱讲?议论圣人,是即刻便会被拖去宫正司杖毙的!”岳迁瑛嘲道:“这么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当嫔御就这么好?我曾到胡娘子那里送赠襦裙,见她光景惨惨淡淡,终日失望地等着。别说是她,就算是圣人,一月能见官家几回?”

衡皎叹了口气,“我们算是什么呢?跌了娘子的定州红瓷,要拖去打死。勾错了娘子的襕边,便被罚去行宫苦役。这么看来,宫宴献舞,算不得什么好事。倘或官家厌恶,指不定我们性命不保。”

意仁听得津津有味,烟火气甚浓厚。等她们暂时停住,也不作声。衡皎表了表歉意,“今日……是我们失态了。”意仁微微欠身,“姑娘们心中不平,我感同身受。”岳迁瑛借故推诿,说要独自去逛逛,请他们慢叙。他便迁就她,缓缓地散着,不过顷刻,她便发问:“你娶妻了吗?”昭然若揭,他颔首,“是。”

衡皎却不介怀,“我虽不清楚您的为人,但三次接触,颇有好感。”他意外于她的坦露心扉,并不避讳。旁的小娘子谈及这些,皆要含羞带怯,动辄绯了面庞。“不瞒你,我现处境窘迫,想大抵在宫宴后就会出宫。”他切中肯綮,“小娘子涉世未深,且并不知我品德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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