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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殉道后徒弟黑化了(157)

作者: 尧卿 阅读记录

贡台下的流苏颤抖片刻,试探着冒出了个葫芦盖。

“是山君来了?”

精怪中自有一套识别身份的方法,钟妙这次没收敛气息,它嗅了嗅,确定当真是此地主人来了,咕噜噜从贡台下滚出来,张口就是嚎啕大哭。

它哭起来也很有特色,两长一短像是锯木头。

钟妙抿了抿唇,控制自己不要在人家伤心时笑出来,柔声问:“你既然将求本君现身,可是有什么冤屈?”

那酒葫芦只是偶然成了精怪,半点修为都无,只有这么一套云雾藏身的办法,若是当真被人捉住,就是个小童也能将它轻易砸得粉碎。

它被人追捕数日早已心惊胆战,好不容易见到此地主人,不用人问就直接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讲了个清楚。

如那日县令所问,精怪所讲的故事并不属于自己,而是来自一个穷书生。

穷书生行走在外只揣着一支秃头笔与一册书,后来又买了它,除此之外一身赤贫。

年景好时替人写信换钱,年景不好时就做做苦工,每日所用不过是粗饼劣茶,住也只能住最下等的草房,若是运气不好实在没赚到钱,喝雨水睡马厩也是有的。

但他很少有不快活的时候。

看见美景心生赞叹,看见废墟也并不遗憾。得人接济时自然感激,遭了匪徒,被几个精怪捉弄,一脚踩空从山路上滚下来……只要没当下把命交代了,他总能找到有趣的地方,一边笑一边拿出那只秃头笔,仔仔细细记在书上。

酒葫芦随他看遍山河大川,渐渐生出灵智。

它以为自己会伴着这位莽撞的主人继续走下去,就像他说的那样——写成一部厚厚的游记流传后世。最重要的是,要留一本寄给当年斥责他不走正道的好友,让他也瞧瞧这天地之间的种种趣味。

直到某一夜,穷书生泛舟江上,望苍茫之色,俯身欲摘明月。

第二日清晨,水面唯留一葫芦。

以它的跟脚,就算侥幸得了星辰碎片也不曾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来得及将那本游记吸入壶中。

又苦修了十年,将将学会走路与说话,本想在此地打出名声将游记出版,谁料就遇上这么个喊杀喊打的?

酒葫芦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我若是碎了,还有谁会记得我主人?那册书又该怎么办呢?”

钟妙听它讲完,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伸手在空中一捏摘出根金线,从那酒葫芦身上向外蔓延,停留在山君庙门外。

是县令站在那里,短短数日竟已憔悴了许多。

一连数日没能抓到酒葫芦,他心中实在焦急难安,辗转反侧之下还是深夜出门,本想偷偷来山君庙找找,却意外听见了这样一个故事。

“你说的那个穷书生,是不是姓许,叫许安?”

酒葫芦紧张起来,一骨碌滚到钟妙身后:“是又如何?山君大人在此,你胆敢造次!”

那县令望着它,面上一时不知是哭是笑:“他不是要将游记寄给我吗?如今我已来了,游记又在何处?”

钟妙守在门外过了一夜。

顾昭原本也想同她一块,只是最近不知怎么忙得实在厉害,没待多久就不得不走开。

钟妙倒不大在意,她又不是什么刚下山的小朋友,还需要和同伴肩靠着肩守夜。何况此处是她自己的庙宇,世上不会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

五更天的时候,县令出来了。

他走得不大稳当,精神却处于一种极怪异的亢奋,手中还紧紧攥着厚厚一册书籍,是他熬了一夜根据酒葫芦口述记载而成。

迈过门槛时还险些被绊了一跤,被钟妙拽住胳膊肘,这才注意到门边站着个人。

县令看向钟妙,愣了片刻,这才缓缓俯身行礼,动作僵硬得叫人仿佛能听见关节缺乏润滑的嘎吱声。

“谢过山君帮我,先前多有冒犯,某实在惭愧。”

钟妙托住他:“这有什么可冒犯?你说得其实不错,凡间界过于依赖修士未必是什么好事。”

她想了想,笑道:“罢了,想必你此时也听不下去,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几日。”

钟妙用金线捏出只小猫跟在县令身后护着他走下山道,转头走进庙里,就见酒葫芦周身氤氲着淡淡雾气。

是心愿已了魂灵崩坏的前兆。

酒葫芦见她进来,挣扎着直起身,晃开瓶盖将一枚亮晶晶的东西倒了出来。

“我身无长物,靠着这枚星辰才侥幸能完成心愿,如今送给山君,愿能作为报答。”

钟妙收起碎片,替它轻轻合上瓶盖:“好,十分感谢,辛苦你了。”

酒葫芦微微晃动,一骨碌向下滚落,被钟妙接在手中,已全然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旧葫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