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入梦金鱼(11)

曾经刚搬来这里的头一个月,有个男人突然冲到自己跟前,说要和她认识一下。

适逢碰上她从美甲店里应聘完,那种仿佛开始要扎根于此的窒息感争先恐后冒出来。

因此,她没控制住自己对那人说了重话,让他想都别想,除非他投胎,再世为人。

她掷地有声说,她绝对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

其实在说给自己听,不然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撑下去。

朝夕之间的生活巨变,就像坐着大摆锤,没有一刻不在晕眩。她必须给自己一个支柱和预期,比方说很快就会停止了,再坚持一下。

今天她虽然没有说任何重话,但却感觉到丝丝后悔。

因为她在康嘉年身上看到了一种很相似的感觉——他在拼命地和外界寻找联结。

在康嘉年眼里,她就是那个外界。

她在躲避,他在寻找。两者的表现形式不同,但究其本质是一样的。

他们都不愿受困此地。

所以她刚才毫不犹豫的拒绝,或许正把溺水却在尝试探出水面的少年人,又残忍地按回去了。

*

次日,黎青梦一晚上没睡好觉,白天去完医院,晚上来店里上班时直打哈欠。

索性晚上客人少,只有两个预约的,是那个熟客发廊妹和她朋友。

黎青梦给她修完指甲,问她想做什么款式。

她举棋不定,和她朋友商量:“你说男人大红指甲不喜欢,带钻指甲不喜欢,粉嫩指甲也不喜欢,那他到底喜欢什么呀?”

她朋友翻白眼道:“这不是指甲的问题,就是他不喜欢你。”

她朋友和黎青梦这些听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他”大概是指康盂树。

黎青梦甚至想插嘴说,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那个男人的。

但她不会多嘴,只是发着呆等待发廊妹妹指定款式。

然而,那两人聊着聊着,却突然止住了话头,齐齐向门口看去。

黎青梦还在走神,直到身后一股很强的压迫感传来。

她一激灵,回过头,视线顺着一双长腿往上仰,撞见康盂树明亮的眼睛。

发廊妹妹惊呼:“阿树?!你是来找我的?”

他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你介意我打扰你做指甲吗?”

她连连摇头:“当然不会!”

“那你的美甲师,我借走五分钟。”

说着,他一把拉起黎青梦,在众目睽睽下将人拉到了店外。

*

黎青梦看康盂树和对方打招呼,还以为他真的是来找那位发廊妹妹的。

于是她收回视线,继续走神。

却没想到,自己突然被大力提溜起来,接着被强势地拉了出去。

反应过来后她立刻大力把人甩开,语气非常不善地发作。

“你有礼貌吗?你最该问的人是我吧!?”

他直接开口就是一句对不起。

黎青梦被堵得语气一噎。

他问:“我还你的定金,收到了吧?”

“我说过不用。”

“那你不还是收下了吗?”

“……”

他语气放软:“我是因为我弟的事来找你的。”

“他让你来的?”

“不是。”康盂树解释道,“只是聊天的时候,他不小心把来找你当老师的事说漏嘴了。我知道你已经拒绝他。”

“所以?”

“但是你还没拒绝我。”

“……?”

“我弟太笨了,不懂谈判要提到最关键的条件。请你当老师不是平白占你便宜。课时频率你定,费用也你来定,怎么样?”

费用。

这两个字让黎青梦心头一动。

她本来就有些后悔,此时有她所需要的东西正好摆在她面前,犹如她想从天降落,刚好有人递了把降落伞给她。

黎青梦思索道:“你帮他付这笔费用?”

“不然?”

“那行。”

然后她极为不客气地狮子大开口了一个数字。

“按单次算,每次这个价。”

康盂树知道她这是故意报复自己当初要价时的翻倍。

但是眼下,这是卖方市场,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黎青梦见他吃屎的表情,气定神闲道。

“爱接不接。”

说完这句话,她有种睚眦必报的幼稚快感。

康盂树蹙着眉思索半晌,暴躁地回道:“成交。”

黎青梦伸出手:“定金。”

康盂树气笑了。

得,这茬还没完了是吧。

他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张揉成一团的二十元,啧,今晚的买烟钱。

他有些可惜地看着它,最后还是依依不舍把它送到了黎青梦手上。

她慢条斯理地攥在手里,给了他这几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那神态就像他在路边喂过的一只小野猫,可没良心。喂的时候温顺得不行,吃饱了,他招呼着给哥哥过来,它不听,跑上墙头,耀武扬威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