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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105)

作者: 道玄 阅读记录

只要许祥卸去职务,进了公主府,就可以摆脱这样四面树敌、如履薄冰的困境。至多不过是挨几句骂而已,孟摘月认为,这可比被人叫“阎王”好多了。

董灵鹫并不打算说通她,而是准备让她亲自去问,便道:“明日以后,内狱中若有许祥亲自提审的案子,哀家可以命人放你进去观看,他可不是一只蝴蝶,是会吃人的。”

公主此刻还没有意识到危机,连连点头,只觉得母后善解人意。

董灵鹫继续道:“看过之后,你若是还坚持,可以亲自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到公主府去。”

孟摘月心花怒放,只觉得全天底下没有比母后待她更好的人了,又是抱着她的胳膊好一阵讨好,陪太后娘娘歇在了慈宁宫中。

……

七日后,慈宁宫。

小郑太医果然没有听从许秉笔的建议,在太医院休息一旬,光是区区七日,他便已经前来拜见娘娘,重新任职了。

他休息养伤的这期间,董灵鹫也常常派人去照看他。太医院之中虽然有人跃跃欲试、旁敲侧击,董灵鹫却懒得再选一个人代替他来诊脉,这几日的问诊探脉、经营汤药,便尽数交给了尚药局女医。

官员休沐之日,董灵鹫也将许多简单政务全部交给皇帝,因此落了一日的空闲,在殿内窗前打棋谱,静听秋风卷叶、阴雨绵绵。

瑞雪将一件外披递来,拢在太后娘娘肩上,跟她指了指不远处,低声道:“小郑太医已偷瞧您好几眼了,他怎么也不过来?”

郑玉衡坐在不远处,与女医们商议药方。

董灵鹫信手下棋,随意地想了想,思索道:“或许是皇帝吓着他了……大约也是觉得哀家不上心?不曾护着他?还是……真听了诚儿的话。”

瑞雪摇首道:“真有这个念头,也不会受陛下为难的苦了。”

董灵鹫说:“也是。”

她是经验丰富、年岁积淀而成的老辣猎手,心胸广博,而且非常会自我克制、自我审视,即便是喜爱他,也不会那样牵肠挂肚,将一切情绪表露在外——坐在这个位置上,喜怒形于色是一种要命的忌讳。

檐外,雨滴芭蕉声,淅沥细碎。

董灵鹫打了一张棋谱,提笔将这张谱子勾出来,低头注视着棋盘:“瑞雪,将那本《忘忧清乐集》取来。”

瑞雪姑姑应了声,却有人快她一步,在架几案上将这本名书取来,放到了董灵鹫手边。

太后娘娘还是没抬头,只伸手翻页,刚探手过去,便碰到一段修长冰凉的手指。

她顿了顿,没说话,只将书抽出来。

郑玉衡跪坐在棋枰一侧,身姿如玉。他身上还有一点儿药膏的青草味道,夹杂着淡墨书卷气,此时拢了拢袖,低声道:“臣向娘娘请罪。”

董灵鹫看了他一眼。

几日不见,小郑太医的状况似乎不大好。他仍这么温润,但触手却泛着一股凉意,神情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董灵鹫有点看不懂。

她看不懂什么叫忧思萦身,什么叫求而不得。

郑玉衡被迫跟娘娘冷却了这么段时间,他也反思过,虽然他从不觉得自己桀骜不驯,但面对皇帝陛下的刁难、面对不配为替代品的论调时,他依旧难以抑制地泛起冷傲的烈性,他深怕自己这样,会为太后娘娘带来麻烦。

董灵鹫的声音很温柔:“要请什么罪?”

郑玉衡道:“臣冲撞了陛下的御驾。”

他行礼垂首,纤长的眼睫如羽扇般,在光的缝隙下投下一片浅浅的影。

董灵鹫伸出手,她的指尖很轻柔、很温暖,指腹贴到了郑玉衡的面颊一侧,像是抚摸爱猫一样抚摸着他,细致地安慰、耐心地驯养。

她道:“伤得重吗?”

郑玉衡的心微微颤了一下。

他抑制了许久,那股渴望还是从骨骼里满溢出来。通过她的指尖,毫无阻挡地流泄而出。

郑玉衡有时会想,他对娘娘的渴望,或许有龌龊荒唐的冒犯之心,这是值得被千刀万剐的罪行,但更多的时候,他就像是下雨天路过佛像的一只野猫,漂泊无乡,他在为佛像遮雨的伞下蜷缩栖居,在淋漓的雨声中,望见了菩萨低眉。

这一刻,仿佛就是这样的雨,秋色渐浓。

董灵鹫只是摸了摸他,忽然便被小郑太医握住了手,他不再烫到般地松开,而是收拢贴合,握得很紧,仿佛稍微一松手,这眼前的一切就成了转瞬即逝的梦幻泡影。

董灵鹫轻轻道:“来。”

郑玉衡顺着她的牵引,一点点贴近,靠在太后娘娘身畔。

董灵鹫掀开《忘忧清乐集》,空闲的那只手却在摩挲着他的手掌,沿着他的骨架、骨骼的弧线,一点点地描摹、绘制,这隐秘的探索,几乎让郑玉衡喉口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