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太后(132)

作者: 道玄 阅读记录

王婉柔如实道:“儿臣牌技不好。”

“你和张娘子两人,再把丽妃叫来。”董灵鹫吩咐了瑞雪一句,“去,你也给她们当个牌架子。”

“是。”瑞雪行礼道。

王婉柔叹道:“母后太过勤勉,从不贪图享乐,儿臣实愧。”

董灵鹫瞥了郑玉衡一眼,见小太医专心作画,眼睛一点儿也不乱飘,看不出心虚了没有。

她捧茶慢饮,等到丽妃来,从旁观看她们几人玩牌,一侧是拢着双眉给她续画的小郑太医。窗外光线熹微,香炉升起缕缕薄烟,光线中散着腾浮的微尘,一直照到她的膝前。

董灵鹫突生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在明德帝驾崩之后,她焦头烂额的日子总比舒心的日子更多,即便是闲下来,事虽然清净了,人却还没清净,因为政务有的可以延缓反馈,有得却连夤夜处理都嫌太晚,在孟诚能独当一面之前,夙兴夜寐成了一种必然的规则。

幸而在春日时,她挑中了郑玉衡。

他那时虽然鲜嫩、生涩,外表出挑,但董灵鹫没有在他身上寄予情感的厚望。她只将他当成一个陈设,摆在殿中,足够好看就够了。

但郑玉衡比她想得要可爱得多。

后宫安宁,前朝清明,一切按部就班。

小皇帝接手的政务逐渐增多,如今连这种安详的日子,居然也能过上好几日了。董灵鹫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对于孟臻的怀念,已经间隔得越来越久——这位陈年回忆中的老友,他的痕迹正在被一点点消去,换上另一个人清润微凉的气息和啄吻。

太后娘娘支颔沉思之际,郑玉衡正收了笔,扯了扯她的衣袖。

“您看这里,”他轻声道,“用石绿可好?”

董灵鹫端详片刻:“石绿,第几种?”

“三绿。”他答。

“你这设色倒很新奇,宫中画师喜好清雅留白,务求景致秀丽可餐。你这么画,笔法又这么不着边际,待会儿哀家收了画卷去让他们制屏风,让宫里的画师看见了,说不准要暗地里骂这作画者放诞没规矩。”

他低声道:“臣只为您没规矩,任他们说去吧。”

董灵鹫话语一顿,轻咳一声,转头由他去了,耐心地看后妃们打牌。

丽妃头一次被慈宁宫召来,神采飞扬,格外喜悦,她人爱热闹,话又多,很是彰显存在感。

丽妃牌技虽然一般,但这几个人里除了瑞雪,其实玩得都不怎么样。瑞雪姑姑自然不会在她们前头赢,所以甘韵儿以为自己技巧有长进,动不动就问太后娘娘:“您看这样对不对?妾是不是就要赢了?”

董灵鹫含笑不语。王皇后蹙着眉尖,不轻不重地说她:“别吵,身为宫妃,话怎么这样密。”

丽妃道:“哎呀,二万。又是妾的。”

她喜滋滋地把叶子牌取到面前,掀开几张,放在上面,笑得又甜又挑事儿:“咱们继续摸吧。”

王婉柔哼了一声:“懒得理你,打不好别总烦母后。”

“那也是妾的婆母啊。”丽妃不情不愿地道,“还不许人请教了……”

魏夫人因身怀六甲,个性娴静,自然不会参与进两位宫妃的话题,只是抿唇一笑。

宫中好一阵子热闹,丽妃还真赢了不少筹码,数着牌跟她皇后姐姐讨牌局的钱,一团欢声笑语。

在这种背景音之下,董灵鹫也觉得自己非常放空、十分安定。

香炉上的烟烧得弱了,蒋内人上前更换。

此时,一个急匆匆的背影从小门转进来,一身秉笔太监的鲜亮公服,手里捧着三本约有一指厚的奏本,最上方是一封黏着五彩羽毛、盖着红色封泥的信。

宣靖云跨入门中,没有像往常一样先问问慈宁宫里头怎么样,而是直接从一侧进入,避开了各位主子们的位置,完全不经由其他人传递,疾走而去,一直到董灵鹫身旁。

“太后,”宣都知低头递上,“马上飞递,六百里加急。”

六百里加急,并不是指相距六百里,是说换马不换人,日行六百里传递消息,一般只有军情才用此急报。

他的声音很低,在慈宁宫打牌的嫔御们都没有听清,丽妃甚至都没看见宣都知进来,只有她手畔的郑玉衡听到了只言片语。

董灵鹫面色未变,没有表现出太鲜明的急迫之情,取下信件,朝身侧伸手。

郑玉衡立即将一柄裁信玉刀呈给她。

瑞雪姑姑不在的时候,郑玉衡服侍得也十分顺心,对董太后一举一动的言下之意都清晰无比。

董灵鹫用裁信刀拆了封泥,将里面的纸张抽出来,展信阅读。

她的手缓慢地摩挲着信尾,很快便阅读完毕,又将下方的几本奏表换上来,一本本飞快地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