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太后(324)

作者: 道玄 阅读记录

孟诚正听得犯困,他一停下来,反而精神起来,以为他发觉自己没听进耳朵里所以才住口,结果一抬眼,发觉郑玉衡盯着灯烛上的残蛾不动。

“郑卿?”他正经地试探叫一声,“怎么了?”

如今朝中唤郑玉衡,也不再叫他小郑大人了,而是直接叫郑大人,以示对他能力和才学的尊重。

郑玉衡指了指烛火,低声:“连一只飞蛾,若喜火,都能任意扑入火中。我却不能。”

孟诚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文人在这儿酸什么,就见到郑玉衡绷不住那张俊俏但没有表情的脸,猛地拉住孟诚的手,一下子就哽咽了:“我已经有二十七日没见她了!”

孟诚呆道:“你……”

他话没说完,郑玉衡哽咽声一出来,瞬间就停不下来了,拉着孟诚的袖子抹眼泪,在他对面哭泣不止,道:“我好想你娘啊!”

孟诚:“……”

他一边说一边哭,还拿孟诚的衣服擦眼泪,小皇帝一口气堵在胸口,真想扇他一巴掌,结果记起他这些天的苦劳,又想到母后出宫前嘱咐的话,觉得有些愧疚,硬是忍住了。

“上次休沐日,你说朝中事忙,去了也待不上半日,不让我去……”郑玉衡声音沙哑,红着眼睛道,“我早就该去看她的,她一定觉得我不惦记着她,要生我的气了。”

孟诚额头上青筋凸起,啪地将袖子扯回来,站起来道:“别当朕真不会杀你!我忍你很久了!”

郑玉衡伤心道:“那陛下杀了我吧,我都二十七日没见到太后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说完又仰头望向金龙吊顶,抬指擦掉脸上的水痕,道:“我还不如做一只飞蛾。”

孟诚深深呼吸,他突然很想念今夜之前那个面无表情、冷酷毒舌的郑爱卿,这人的脑子指定得有点什么毛病……他吸了口气,稳定情绪,重新又坐下来,戳了戳他的肩膀,道:“别哭了,朕给你放假。”

郑玉衡擦泪的手一顿,希翼地看着他。

“朕把上次的假也一并放给你。”孟诚大方道,“你替朕去看望一下母后,请她快点回宫。”

郑玉衡看着他点点头。

孟诚道:“我平时看你挺冷静的,怎么发病发得连个预兆都没有。”

“否则也不会有情难自已这个词了。”郑玉衡说完,又连忙表达谢意,赶紧道,“陛下还是知道我的,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我一辈子谢谢你,我这就回去收拾,明日就走。”

说罢便起身告退,离开归元宫时,还听见门口的紫微卫赞叹说,“郑大人忠君报国、夙兴夜寐”云云……

孟诚看了看面前的改税变法的文章和奏折,后知后觉地反应——郑钧之你有病吧,谁是你好兄弟?!

……

坤宁行宫。

董灵鹫甫一住进来,先是见了德太妃和几位旧相识,然后便在一处叫尘墟小筑的院落里住下,养花钓鱼,修身养性,纵着皑皑在院子里疯跑,把缀着花的秋千架挠得爪痕斑斑。

她隔绝了一概拜见,不理尘俗,又没带几个人来,清净自然,除了略略清寂些,算得上神仙日子。

在这清净的一个月中,董灵鹫调和心境,将这二十年来所见之事编为一本书,以民间话本的形式讲述,模糊了朝代,自称“风月主人”。

倒不仅仅是写故事,更多的时候,她是在反思和回看所经历的半生,并且为那份遗旨调整心境……因为她依稀中得到了命运的感知,预见到那些终末的字迹将在他的手里反复摩挲、在他的口中反复诵读……她不得不郑重。

雨过春凉,董灵鹫跟慧知师太在院落中辩难、下棋,临近和棋时,树上睡觉的皑皑从枝叶间掉下来,扑到董灵鹫怀里,带下来的枝叶花苞散落棋枰,将棋局搅得一片乱。

董灵鹫抱着猫笑着摇头,落月庵的慧知师太也豁达大笑,连连道:“救了贫尼一负,可以称作一只好狸奴了!”

董灵鹫揉它的脑壳,轻声低语:“不乖的小畜生。”

“这分明是夸它,哪里是骂?没有胜负之言,才是野趣横生之局。”师太道。

董灵鹫道:“师太真真是疼坏它了。”

她一松手,皑皑趾高气扬地爬到桌子上,没有郑玉衡的争宠之后,这只猫愈发地无法无天。

慧知师太转而看向董灵鹫,道:“昔日施主来落月庵一晤,仿佛有说不尽的心事,如今贫尼一观,倒是心事散去,疏朗开阔得多了。”

“师太慧眼,”董灵鹫道,“我先夫早亡,不须我忧虑,儿女已长成,也算成器,如今的心事,只在那一个冤家。”

慧知师太掐着佛珠捻了捻,道:“施主若不嫌,贫尼为您卜算一番,要是能早早了此红尘冤孽,以施主的佛性慈悲心,必能修宏愿大德、成再世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