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小笼包(54)+番外

这是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这比为了一首曲子放开妹妹的手，还让他难过。

毕竟妹妹的腿通过医疗技术是可以拯救的。

但他一时冲动说出的那番话，是一辈子也挽回不了的。

当晚，母亲哭了一夜。

次日早晨，母亲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哑声对他说：“孩子，妈知道了。答应妈妈。以后你如果谈了男朋友，告诉妈，不要瞒着。妈给你把把关。”

可世上有几个人能如同血亲一样接受？

无可避免的，是世俗的目光。

世俗给你扣上了一顶名为同性恋的帽子。

那是天生的，是永远摘不下来的。

戒同所管什么用？他只不过是用电击等方法，让你从心底开始厌恶同性恋。

但这并不代表你就不是了。

妹妹问他：“哥哥，这个能改吗？改了的话，妈妈就不会哭了。”

他咬着下唇对妹妹说：“对不起小盏，哥哥改不掉。”

辛盏摇了摇头，像父亲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也没有关系，不管怎么样，你永远是我哥哥。”

那一年，他14岁，妹妹10岁。

这就是他喜欢上一个人，却迟迟不去表白的原因。

他不敢，怕被拒绝。

虽然他喜欢的人已经明确表明了他不在乎性别，但他还是不敢。特别是知道了他有喜欢的人，还是个漂亮的女生。

做朋友也挺好。

不是吗？

黎钰又一次失眠了。

再把十二生肖都分别数过一遍之后，他坐了起来，泄愤似的锤了两下床——明明已经离那么远了，为什么还是会失眠？！

他起身下床，打算去厨房热一杯牛奶助眠，却发现家里一瓶纯牛奶也没有，只有奶粉了。

纯牛奶全被他带到宿舍去了。黎钰撇撇嘴，把奶粉罐拿了下来。

看了看保质期还有一个多月。他冲好了奶粉也不上楼，站在原地一小口一小口喝掉了大半杯。

胃里一股暖流滑过，他不禁满足的叹了口气。

上楼路过琴房时，他的脚步慢了下来，眼底划过犹豫。

最后还是进去了。

琴房里有一个很大的玻璃落地窗，没有拉窗帘。似水月光照射在三角形的侧面，给钢琴镀上了一层银边。

琴盖未合，键上积灰。

黎钰的手指拂过52个白键，抬手一看，琴键上留下了一指粗细的一道白。如此这般的突兀。

他定定的看着食指上的灰尘，半晌之后，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他把钢琴椅子的椅面抬起，从里面拿出专门清理钢琴的喷雾和抹布。

仔细的，小心的擦过每一个琴键。

就仿佛虔诚的信徒，正在拜会他的神明。

看到莹润的白键重见天日，黎钰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去擦琴盖。

三角琴恢复原样，等待着它的主人来奏响它。

黑白键分明，好似世上一对美满的恋人。

黑白之键为这世界描绘了多么美好的景色。

有欢笑，有悲伤。

钢琴演奏出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黑白之键交错。

一曲终生，一曲醉。

黎钰看着这琴与月光交相辉映的一幕，往后退了两步，想要远离那个给他带来极乐，也给他带来至悲的钢琴。

月光似水，静影沉璧。

倾注而下的点点荧光洒落在钢琴上。黎钰呼吸一顿，直到憋不住了，才吐出那口气。

他扶住门框，喃喃道：“就这一次。”转身出了房间。

他的房间在远离琴房的走廊尽头，闻辛住的房间是黎钰原来的房间，离琴房是最近的。

黎钰一路小跑回房，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很旧的录音机和几盒磁带后，带着这些东西又跑回了琴房。

给录音机插上电，自己席地而坐，把磁带放了进去。按下了播放键。

老式录音机发出了“咔哒”一声，接踵而至的是一段音阶。

巴达捷芙斯卡的《少女的祈祷》

黎钰迄今为止还记得当时弹这首曲子的痛苦。一个又一个的八度让他的手僵的不能合拢。不过练熟了之后，演奏出的效果还是很好的。

这是他许诺前，录下的最后一首曲子。

也是因为这首曲子，他断送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和哥哥唯一的爱好。

甚至说，哥哥的前程。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曲子直击灵魂，让他牢牢铭记住这首曲子，铭记住那件事情。

一直到刻在心上，一直到烙在灵魂。

再忘不掉，再抹不去。

闻辛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黎钰坐在地板上，靠着墙蜷缩着。

老式的录音机依旧放着优美的乐曲。

少女已不知祈祷了多少遍。

虔诚的，质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