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池中沉浮了两下,趴在池沿,小心讨好的笑:“四位姐姐,安逸洗澡向来习惯了一个人,各位姐姐多有辛苦,还是容安逸自己洗吧。”
那四个粗壮宫女蜂涌而上,三五下便将我身上衣服扒光,拿出浣洗宫中下层杂役衣服的气势来,捋袖摩掌,搓洗起来……
这一通澡,直洗了一个时辰,当我再次被抬回重华殿,饿得前胸贴后背。
“陛下呀,您从哪找来的这四位姐姐,手劲也忒大了些!搓得罪臣身上掉了好几层皮!”
风朝闻好整以暇,正斜倚在塌上,抱着本书看。对我被放在池中,拿丝瓜瓤搓掉好几层皮,又被几个美貌宫女按在池边塌上,往身上涂了好几层香脂,修甲磨脚,折腾了一番之后的满腹怨气充耳不闻,淡淡道:“她们都是杂役殿涮马桶的……大约是平时马桶涮习惯了,力气有些控制不住……”
我欲哭无泪,哀怨的将他瞧了又瞧。
——这只睚眦必报的禽兽!
我的脚又痒了!
他拿书遮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幽黑双眸来,听声音极是温柔体贴:“你这三年流落在外,没有人在身边服侍是有点不习惯。这样吧,以后这四个人就当你的随身宫女,专门服侍你洗浴吧!”
我痛苦的转头去瞧身后这四个铁塔般的宫女,见她们面上也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更是悲从中来……我不嫌她们拿我当马桶涮就算了,她们居然还嫌我不如马桶皮实……这教人情何以堪啊……
田秉清一张脸憋的通红,眦牙裂嘴咬着唇,终于没有笑出声来。
凤朝闻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那四名膀大腰圆的宫女低头迈着大步退出了重华殿。
凤朝闻指指桌上菜肴:“还不饿吗?”
……本来是饿的,可是听到这么惊人的噩耗,我哪里还有一点点胃口啊?
马上就要到夏季了,天气热的时候我恨不得一天洗三次澡,真是痛苦的毫无指望的生活啊……
我可以去住天牢吗?
听说那疙瘩冬凉夏更凉,不洗澡大概也没关系。
凤朝闻放下书,双瞳灼亮,大约是报了那一脚之仇,心情大畅,居然朝我灿烂一笑:“安逸看来是不饿。田秉清啊,着人把饭菜撤了……”
我扑上前去,抢救最后的晚餐,也不曾多想桌上为何只有一双筷子,却有两个碗。只不过其中一个碗是空的。
等我不顾悲愤,吃得八成饱,凤朝闻翻着书,淡淡道:“安逸,你手里拿的是朕用过的筷子。”
“铛”的一声,银筷子清脆的掉在了桌上。
我一张老脸顿时辣辣的作烧……他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羞愤转头,小宫女手中拿着一双银筷子,可怜巴巴瞧着我,快哭出来的样子。
孩子,我比你还想找个地儿大哭一场……
我以为,这就算完了。
那知禽兽只所以名为禽兽,就是其思维方式不可以人类的思维方式来估算,其睚眦必报的心态不可以人类的道德标准来衡量。
等我吃饱喝足,洗漱完毕,战战兢兢爬上龙塌,轻手轻脚越过敌军的长腿,其间不时偷窥沉入书中的皇帝陛下,见他眉毛都不曾抬一下,显然并不曾注意我的小动作,终于千辛万苦到达自己的地儿,轻手轻脚将身子缩了缩,团成个团,面朝墙壁,蒙头准备入睡。
背后的人半晌不曾翻动书页,我在薄被里屏气凝神,猛然眼前一亮,被子已被掀了开来,被一双铁臂拎了起来,按在一副宽厚的胸膛之上。
耳边是沉稳的心跳声,我偷偷去瞧,却与凤朝闻静静打量的目光相撞,他淡淡开口:“听说今儿你同小宫女要了绝子汤?”
我觉得,他这声音好像不太高兴。揣摩再三,不得要领,只得含羞败北,诚心请教:“陛下您这是问罪啊还是奖励啊?”
他的大掌在我头顶摩挲了两下,但声音里带着森森寒气:“你目前还是待罪之身吧?”
我缩了缩脑袋,无比沮丧的点点头。
这厮一下就抓住了我的要害。
“有没有想过将功折罪?”
我双目放光,“嗖”的一下抬头去瞧他。
他的大掌从我头顶摩挲了下来,粗砺的指肚在我眉眼间轻描,漫不经心下达圣谕:“只要你为了大齐皇嗣努力奋斗,朕便许你将功折罪……”
我悲愤瞪着他:“你……你……”
皇嗣,那不就是孩儿吗?
自从遇到凤朝闻,我常常悲愤难言,语不成句,智力低下,连攻击力也越来越低。
假如我没有听错……他笑微微点点头,一幅“你猜对了,值得嘉奖的模样”俯下身来在我唇上重重亲了一口:“对,你理解的没错,给朕生个孩儿,朕便赦你无罪!”
我哑口无言。
——大齐皇帝陛下的后宫嫔妃们集体失去了生育能力吗?
我终于忍无可忍,暴喝了出来:“凭什么呀?”
凤朝闻笑得灿烂:“就凭你如今还是一名待斩囚犯!”
我恨恨瞪他一眼,他剑眉微掀,露出一口白牙:“难道你想被凌迟处死?”
我趴在他身上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暖锅人肉片儿,那不是我的生存目标啊!
爹爹说人不能轻言生死,要审时度势,珍惜生命。
我不能轻易折了我的小命儿,不然去了九泉,被片成了白骨架,恐怕连爹爹都不认识我了。
他见我不再据理力争,笑的得意:“所以,绝子汤什么的以后你就不用再提了。”
说着,饿虎扑羊,翻个身将我扑倒在床塌间,任我如何挣扎,终究逃不开他的禁锢。
第二天我爬起来之时,胸前或青或紫,小宫女粉面含羞,仿佛昨夜躺在龙塌上的是她而非我。
我想我脸皮越来越厚了。
她身小力薄,侍候我穿衣还得我屈身相就,她想了想,轻声道:“姑娘,不如教那四个姐姐来服侍您穿衣?陛下也说了,以后四个姐姐就是您的贴身宫女了。”
我想起那四个孔武有力的宫女就觉头疼,虽然人的出身职业均不可挑,但我以为,还是各司其职的好。比如让打铁的去卖豆腐,肯定不是理想的选择。
我摇摇头,很谦逊的推辞:“我过去几年里一直自己打理自己,其实也不用四位姐姐侍候,她们的杂役殿如果忙不过来,还是请她们回去吧!”
小宫女睁大天真无邪的眸子,迟疑道:“姑娘不知道,这四位姐姐其实是有武职在身的。并非杂役殿的宫女,是从前打仗迁都,在战乱之中奉命保护太后与各位娘娘们的女官,虽然品级较低,可是一般这些贴身之事并不会劳驾她们来打理。陛下下令要来侍候姑娘,这可是宫中妃嫔都不曾有的荣宠啊。”
……凤朝闻说,她们是杂役殿涮马桶的……
他到底得有多恨我啊?
我以为,凤朝闻就是我命里的障,跨不过逃不掉,打不败惹不起,连躬身相就也不一定能讨他欢心!
这日子没法过了!
让宫斗来得更猛烈些吧
11
我在重华殿中遭受凤朝凤无情压迫,自忖身世堪比奴隶,又斗不过这奸佞,为此着实消沉了好几日。
凤朝闻大约是觉得将我欺负的太惨,斗志不太旺盛,不利于他调解身心压力,这几日对我倒极是和气,一日三餐也丰盛了不少。
正当我全副身心扑在养肉大业之上,立志要将这三年饿下去的肉都养回来,这日凤朝闻上朝之后,有宫中女官前来传旨,太后宣我见驾。
据我自小混迹宫庭的心得,凡是宫中有尊位者,譬如皇后太后之类,心理总有些阴暗变态,不能以常理来测之,恰与凤朝闻这只禽兽匹配。
皇后总还好一些,有当朝皇帝阴阳调和,心理上多少有些安慰,或者有子息的,总有些指望。
太后之流,有子无子,总算是寡居,前半生在宫庭的血海里挣扎过了,临老了,就算念念佛也不一定能放下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