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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三娘子(23)+番外

既然是郡主家的女儿,又怎么会流落到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里呢?

林楠只觉满脑子的疑问,理也理不清。

铺子里的那对祖孙俩付了钱相偕而去,林碧落一回头,便看到林楠傻傻站在那里,不由笑道:“阿弟怎么有空到前面来了?”招手叫他:“过来坐会儿,你整日在房里闷头读书,我都怕你快读傻了。”

林碧落这两年身量增高,已有了小小少女的娉婷之姿,站在柜台后面,连凳子也不用再踩了。她笑起来,愈发显出一种菡萏初绽的清丽,不同于林碧云与林碧月的小家女儿的娇羞,她自带着铺子里历练出来的磊磊之气,林楠似乎是今天才发现,这个与他共同长大的名义上的同胞姐姐真的长大了,且与家中其余两位姐姐太也不同。

林碧落见招了两次手,林楠都跟傻子似的呆呆瞧着自己,可见是真的在家里闷傻了,便亲自走过来,牵了他的手将他拖到了柜台后面坐下,只觉入手冰凉,虽过了中秋,可还是秋高气爽,没冷到这种程度啊,又见他一头的汗,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白,倒好似做了恶梦被吓醒一般,忙去倒了一杯热热的茶来,塞到他手里,抽了帕子替他拭汗,边皱眉问他:“阿弟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失了魂似的?可是功课太紧了?”心中不无怜惜,这傻弟弟是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阿姐——”林楠叫一声,却又似哽住了一般,半晌不语。

林碧落只觉他今日十分奇怪,可又说不出怪在哪里,正巧邬柏踏进铺子里来买蜜饯果子,自林碧落掌铺子之后,他便时常来买些蜜饯果子回家给母姐当零嘴,今日下了学堂也顺腿走了过来。

“邬二哥来的正好,有空带我家楠哥儿出去转转,我瞧着他今日有些傻。”

邬柏如今已经十二岁了,也算是个挺拔少年了,身量已经渐渐长开,每每见到林碧落,举止便越发的稳重了起来,又常与林楠来往,二人关系也很密切,便靠在柜台上朝林楠打招呼:“楠哥儿出来,我带你去看傀儡戏。最近桑家瓦子里新排的傀儡戏听说极好看,我一直不得空儿。”

林楠此刻尚有几分木木呆呆,被林碧落推着出去,又抓了两把大钱塞给他:“肚子饿了跟邬二哥买些吃食,莫饿了肚子。”

邬柏索性果子也不买了,拉了林楠便往外走,边走边讲起近来学堂里众人新近议论的好吃好玩的地方。封丘门大街这一片十余里到处都是吃的喝的玩的,平日便热闹非凡,引的塾馆里的学子们散了学就跟飞鸟入林一般,各寻了玩乐的地方去凑热闹。

邬柏这么大的少年,手中已经有了零用,家里人也不太拘着,每放散学也能散淡一个时辰。他今日兴致又高,一路走一路说,只觉说个十句,林楠还不肯回一句,渐便觉出不对来,揪着他问:“还真是读书读傻了?”

岂料林楠没头没脑冒出来一句:“二郎,若是你知道自己阿姐不是亲的,会怎么样?”

☆、21 纷扰

邬柏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当即随口道:“那她就不是我阿姐了?从小到大的情份就是假的了?”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去瞧林楠的脸,一句话冲口而出:“你哪个阿姐不是亲生的?”

林楠才听到他先头一句话,正觉有理,不防听到后面这句,顿时眼都直了,本能攻击:“你阿姐才不是亲生的呢!”

好在邬柏是个粗神经的少年,被攻击了也不恼,呵呵一笑:“你今日这模样,我还当有什么大事值得你这么消沉呢。”

林楠被他无意中这番话触动心肠,又生怕邬柏瞧出端倪,便打起精神跟他去玩。

桑家瓦子近日新来了个写戏本子的书生,写了一出名曰《英烈传》的话本子,便被瓦子里排成了一出戏,其中少年将军与闺阁千金相恋,却因为国仇家恨而不能在一起,其中缠绵悱恻荡气回肠,极为打动人心。他们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春心萌动的时候,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响起,台下的两个少年都看的出了神。

林楠是由这少年将军与闺阁千金想到了林碧落身上去,他这位三姐姐的来历身世成谜,且被阿娘瞒的死死的,假如他今日没有听错,是不是这其中也有这样曲折的情由?

郡主的女儿在本朝,也算是皇亲国戚,林家数代寻常百姓,又怎么能跟这样的人家有瓜葛?

林楠百思不得期解,忽想起包先生对本朝历史知之甚详,也许可以请教请教他近二十年间本朝发生的大事,或可寻到蛛丝蚂迹。

林楠一径想着心事,只想弄明白林碧落的来历,却不知旁边的邬柏瞧着台上演闺阁千金的戏子身上,渐渐的似乎看出来了一点林碧落的影子。

那闺阁千金闲坐绣墩,便似临水静花,邬柏不觉想起林碧落坐在柜台后捧书细读的神情来,面上微微带笑,少女的肌肤吹弹可破,仿佛带着春天的气息……他忽然之间便心虚了,悄悄侧头去瞧林楠,见他对自己的胡思乱想一无所觉,目光只专注的盯着台上,又悄悄松了一口气……

林家这边,何氏与周大娘谈完了,送了她出来,去厨房看了看,见迎儿正坐在灶前守着炉火煲银耳莲子汤,此刻那银耳已经煲出了胶质,她怕无人看火,汤溢了出来,便搬个小凳子坐在小火炉前守着。

见何氏来了,迎儿忙起了身,何氏便让她继续坐着去看火,又问:“大姐儿与二姐儿呢?”

“大娘子与二娘子都在房里绣花呢,这几日都不怎么出门。”

何氏一笑,也觉女孩儿家,这会儿正是矜持害羞的时候,她就不去打扰了,索性抬脚往铺子里去了。

林碧落将林楠推出去之后,想着他的脸色,只觉不太好看,左思右想,难道他最近遇上了什么难事?忽想起一事来,暗道他定然为此事焦心,可又不好开口。

她本想着,待铺子关了门便去找阿娘商议,没想到何氏却顺脚走了过来,忙拉了她到柜台后来,“阿娘,有件事儿你是不是忘了?”

何氏最近一直忙着相看女婿人选,母兼父职,压力格外的大,见她这一脸凝重的小模样,便摸了摸她的脸:“忘不了,过几日要去孟伯的园子里选枣子嘛,也是时候做蜜枣了。”

林碧落一脸你猜错了真失职的表情提醒她:“阿娘这两日可注意过楠哥儿?”

“他不是在房里乖乖读书的吗?”何氏最近对林楠倒还真不太上心,“难道……这孩子出去胡混了?”

林碧落盯着阿娘忽急迫起来的脸,挫败道:“他就算去外面胡混也得有银子啊。从阿娘跟我这里都拿不到银子,他拿什么出去胡混?”

封丘门大街这一带极为热闹,有那家资富饶的人家,子弟十来岁上便每日泡在街上,三更半夜也不回家,要么去看戏听曲儿,在瓦子里消磨时间,又或者去扑卖赌博,或者跟着杂耍班子跑,总有乐处可寻,日渐长大一事无成。虽今朝商家子弟可以参加科考,但并不是所有商户子弟都喜走读书科举这一条路的。

本朝并不抑商,商户也非贱籍,更与一般良民平等,加之商户经济宽裕,日子倒过的很是滋润,十年寒窗,不是人人都能吃得下这等苦楚的。

这些商户子弟在街面上胡混到十四五岁,再入自家铺子学习经营之道,十六七岁上娶妻生子,也算成人,此后便汲汲营营,与银钱铺子掌柜伙计打交道。

但何氏不同,何氏对林楠的期望不止于此,她听包先生说林楠刻苦上进,本身也算是个聪颖的孩子,便想让他读书出人头地,是以林楠出门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还比不过掌着铺子的林碧落出门的次数。

林碧落不死心,又再次提示:“阿娘,咱们家都脱孝了啊,脱孝了。”

“是啊,是出孝了,我这才急着给你两个姐姐订亲啊。”说起这个,何氏的眉头就又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