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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诏(115)

“一直到了先帝在位之时,三王为乱,那时候几位反王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位妖僧慧林,不但会炼药之术,还会蛊惑人心,打的便是弥勒教的旗子。引的无知百姓争相效从追随,战事持续了数月才渐渐平息。妖僧还娶了一位女尼,生有一子。而那位女尼的俗家姓氏便是姜姓。后来三王被捉,妖僧慧林也被凌迟处死,但女尼却抱着孩子不所知踪。最近北镇抚司查回来的确切信息便是,那位女尼蓄发再嫁,只是再未曾生育,故只有姜进一子。”

谢羽想起自家柴房里关着的姜若岚,已经不知道该感叹她时乖命蹇,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她一心想要前去魏帝面前为自己父亲伸冤,殊不知是自投罗网。

“那姜进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当年妖僧慧林伏诛之时,他才是呀呀学语的稚子,哪里知道这其中之事。只是那女尼虽然还俗,却从慧林处也学了两手,在乡间做些接生医婆之事,勉强度日。而姜进年纪渐长,不容于养父,这才出外求学。一路走到了今时今日的地位。若是他不曾入仕,在民间做个普通百姓,谁又能想到他是妖僧慧林之子。”

谢羽全然未曾料到姜家之事还有如此多的隐情:“那卫家呢?”

蒋祝道:“卫家倒是与弥勒教并无瓜葛,只是卫良与一帮学子逼宫,命是能保得住,只是……恐怕要流放千里了。”

“那卫良……生的如何?”

蒋祝笑看她一眼:“你问卫良长相做甚?”

谢羽道:“姜进之女对卫良心心念念不忘,但我家那个糊涂蛋程智对姜进之女也有点意思,我这才想问问他生的如何。”

“……卫翰林在进去没多久之后就禁受不住严刑拷打而没了。家中妻小只活了卫良一个人,四肢脓血淋漓,疮毒满身,双足已废,早不能行走。就算是个翩翩君子,能从诏狱活着走出来的,也早不成人样。”

谢羽只觉肝胆俱寒:“那他……这辈子岂不是毁了?姜进呢?”

蒋祝回想自己在诏狱看到的一幕:“喉间稍有热气,尚有几缕呼吸。若非苗胜留他一命,早成白骨。”

“那姜进之女怎么办?”

蒋祝在北镇抚司呆的越久,越觉得其间之残酷,人所难想。

“她若是自己找死,非要往宫里凑,那就是劫数使然,你也拦不住。若是她能安份度日,就放她一马,假作不知,让她多活个几十年吧。”

苗胜之前就派人四处暗暗寻访姜若岚。原本是想着又是一桩功劳,反正连姜进之妻也在数日之前被他投进了诏狱,哪怕其人已痴傻,全然不知身外之事,只嘴里一直不住念叨丈夫女儿,但拿到魏帝面前去,却又是一桩功劳。

若是拿住了姜若岚,押进诏狱之后,就又是一桩功劳,但是姜若岚就跟掉进了长安城中的暗渠一般,连个影子都寻摸不到。

谢羽回去之后,听说程智还跑到谢府来讨人,直气的她恨不得跑去程府揍人,不过想到卫良快出来了,到底按捺了性子,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没过几日,蒋祝着人悄悄来传信,姜进咽气了,也不知道姜夫人是早有预感,还是忽然清醒,就在姜进咽气的当晚用腰带将自己吊死在了诏狱。而卫良过两日就要被放出来,流放幽州。

而姜进的案子,也不会以邸报的形式通报各处。天下承平,弥勒教之事只有悄悄平息,没有大肆宣扬的可能。至于其中内情,也只有北镇抚司这些办案的人才能知道。

谢羽黯然,对之前用尽了心机想要跟着程智去侍候三公主,以搏得与魏帝见面机会的姜若岚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怜悯。

她让枸杞唤了姜若岚过来。

姜若岚被关了三日之后,老实了不少。程智不但未能如她所预期的接走了她,且连谢府的大门都进不来。这使得她清醒不少,知道再跟谢羽对着干下去,还真保不准要被她送到诏狱去。

等她进来之后,谢羽指着房里的鼓凳:“坐。”

那日大闹过之后,姜若岚还以为两人之间再无可能平和说话,没想到谢羽倒好似什么事儿也没有一般。她默默坐了,耳边听得谢羽道:“卫良这两日就要从诏狱出来了。”

姜若岚猛的抬起头,好似听到了什么弥天大谎:“怎么可能?进了诏狱哪里还会活着出来?”

谢羽神色复杂的瞧着她:“原来你还知道进了诏狱根本就没出来的可能,那你还这么拼了命的折腾,是嫌自己命长么?”

姜若岚此刻倒不流泪了,目光之中流露出少见的坚毅:“我这条命是偷来的,早就不值钱了。但是父母蒙冤,为人子女者却不能不闻不问。”

谢羽与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也懒得追究她心中所想,只是道:“卫良要流放边疆,过两日出了诏狱就启程,你若是想去送他一程,到时候我带你去。”

“你……有那么好心?”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正到了枸杞收获的旺季,邻居家里满满一院子,真是特别喜庆。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卫良在诏狱数月,生不如死,无数次觉得打熬不住,要咽尽了那一口气,却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查清楚他与弥勒教无关之后,到了流放之日,便有押送的衙差前来接管。诏狱守卫将人从牢里提出来,拖到了门口。他的双足在诏狱里早废,胫骨被寸寸打断,又无大夫治疗,早已经长歪,完全不能直立行走。且长久受刑,手指亦变形,四肢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竟然找不到一块好皮肤,疮毒脓血淋漓。

头发乱蓬蓬垂下来,许久未曾打理,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个胡子拉碴的下巴,瞧不出容貌如何。

等到诏狱守卫走了之后,负责押送的衙差路五与童枣见到趴在地上这一团血泥,爬行都吃力,全然不知道此去千里,该如何行走。

“诏狱的这帮龟孙们下手也太狠了,将人打的这么狠,难道要爬到幽州去?”

路五发愁:“还要咱们兄弟推个独轮车拉着他走?这囚犯也太好命了些!”

童枣:“就算他能爬着走,咱们在他脖子上拴个绳子拖着爬,恐怕到了年底都到不了幽州,这趟长差也不能按时返回,岂不要吃板子?

路五无法,只得出去买个独轮车回来,与童枣将人抬了上去。其间卫良一声未吭,直到被扔到了独轮车上,才闷哼了一声,吓的路五差点将他掼在地上。

方才他一直未吭声,倒让路五生出一种自己抬着的是死尸的错觉,等到他出声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可别还未到幽州,人就已经死了。”

二人推了卫良出城,四月的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卫良身上的味道一阵阵往往鼻孔里钻,出城之后,临近灞水,童枣便从灞桥旁的茶铺里借了个木盆,舀了河水往卫良身上去冲。一盆盆清水下去,都变成了污水,混着血色从独轮车上往下流。

正冲的起劲,忽有一名穿着布衫的小厮过来问道:“可是前去幽州的卫公子?”

路五与童枣对视一眼,暗想原来只当这姓卫的全家死绝,此次长差无油水可捞,哪知道临行竟然有人找上门来,喜道:“正是卫公子。”仓促低头瞧见在污水里爬着的卫良,顿时尴尬道:“卫公子这不是许久没洗澡嘛……”

小厮正是谢府的人,奉了谢羽之命前来,与卫良并不相识,只是看到他的惨状,亦觉惊心,便拿出身上的包袱:“这里是一套衣服鞋袜,还有疮棒伤药,麻烦两位照顾卫公子。”又摸出一小锭银子:“这是给两位的辛苦费,等回头见到我家主子,另有安排。”

拿钱干活,这两人手脚也放得轻了,活也利落了起来,将卫良从头到脚就着河水洗涮了一番,扒的精光,往伤处撒药粉。烈日下头,那疮毒伤处极为可怖,他闭着眼睛却如死了一般,不闻不问,由得两名衙差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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