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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22)+番外

纵然李岚智力全无,或者只得四五岁,怕是听见“姐姐”二字也早已逃开了。她贵为皇女,排行老三,前面两位姐姐的父亲都不甚得宠,大明宫的角落里总有那二人联袂而来,暗地里将她打得鬼哭狼嚎。可恨太女从小狡诈,打起李岚来虽不手软,但下手之处是细细研究过的,头脸决对不会留有青痕……

叫得无数声,眼见李岚毫无反应,只听得李瑜涩声道:“姐姐最不喜欢的人,就是我的二位皇姐!”姐姐与皇姐,一字之差,更见亲疏。

英洛只得放弃诱哄计划。

李瑜随意坐在李岚身侧,也不管泥土污了锦袍,只细细将李岚打量。李岚大概见这少年对自己并无恶意,眸光清明,亦睁大了眼睛,将他不住打量。

半晌,少年轻声道:“我求将军一件事!”

英洛没想到他会用这种谦逊的口气说话,不由答:“什么事?”

“我想麻烦将军为家姐洗个澡!”

英洛看看李岚身上纠结成毡的长发,与脏乱不堪的衣物,头疼道:“好!”

屋外那两小侍躺在料峭寒风中,呻吟不绝,却也无人理会。

程元与陆姜负责烧水,李瑜将内室那两小侍的衣物拿来作为李岚换洗衣物。英洛好不容易将她哄进浴桶,将她身上衣物一层层扒开,却在她后背与臀部之上见到了极为恐怖的一面--------早先听得传闻,先帝过世之时,太女将李岚差点打个半死。她背上伤口大概失于调养医治,竟是留了许多化脓之后的疤痕,可想而知当初的惨状……

李岚大概是很久没有洗过澡了,被热水浸泡之后便有了笑意。英洛趁此机会,问了许多问题,总见她乖顺点头或者摇头,傻得天真可爱,从她口里却不能掏出一句有用的话来。

英洛打了皂角,将她的一头长发搓来搓去,但见黑色油尘不断流下来,程元与陆姜不住介烧水,竟是洗了一个时辰,方将李岚收拾干净整洁。

李岚再次出去,除了温发披散,面容呆傻,已经让李瑜极为满意了。少年红着眼圈向英洛道谢,小心翼翼扶她坐下来,在她面前念叨了很久,将小时候的趣事都拿来讲,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时而有丝淡笑在面上浮过,似乎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时光停驻在某个值得回忆的午后……

不知道在她的世界里,有没有李瑜……

心 忧

英洛既醒,片刻之间,门外便有人轻叩门扉,轻声道:“英小姐,起床了没?”

她不由沉吟,莫非是此间主人与她相识?!漫应一声,便有两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子进来,皆品貌不俗,从身上衣裙所见,非奴非仆,但行动却似奴仆样,一位手中端着洗漱用具,一位手中提着小小朱漆食盒。

二人手脚颇为利落,一时半刻侍侯英洛梳洗已毕,正在用膳之际,听得门外一把娇脆的声音道:“姐姐起床了没?”

易小三儿?-----------英洛一口肉粥差点喷出来,素日镇定如常的功夫此际全不顶用,若不是此屋只有一处出口,她当真要寻个侧门遁去!

纵是酒意上了头,她亦不能忘记昨日答应女帝的事。更何况此时,她尚未想好如何应对女帝与易家之人。奈何小三儿喜孜孜推开了门,笑道:“姐姐酒醒了?”竟是一派天真热忱之气象。

英洛略微点点头,将口中粥强咽下去,小三儿已扑了上来,执着她手轻摇,半是嗔怪半是埋怨道:“姐姐成了女将军,建功立业,连小三儿都不理了?!”

只听得门外有男子道:“英将军如今圣眷正隆,小三儿你还不好好的求求你这位英姐姐?”

别人倒还罢了,方才侍侯英洛梳洗的两女面带喜色,道:“二公子这么快就回来了?”

鬼见愁推门进来之时,小三儿正调侃二女,道:“春晴婉尘二位姐姐如今是越发的离不开二哥了,他不过出去一遭儿,你们两位便坐卧难宁,听得他回来,喜成这样!我看也简单,不如过得几日,择个好日子,将你们收在二哥房里,岂不两全?”

两女羞红了双颊,齐齐摆手道:“三小姐又来打趣我们作奴婢的!不过是个奴婢,三小姐若觉得怎么差遣合意,但凭三小姐作主!”恰逢易数正进了门,二人含羞带怯瞟了他一眼,见他面色严整,与平日无异,心头皆不由浮上一层失望之意。

英洛向来不通庶物,此时听得她三人如此说话,不由起身正色施了一礼,道:“竟是不知二位是未过门的嫂夫人,真正失敬!竟劳动二位前来服侍我,洛在此陪罪了!”

二女羞红了脸,被钉在当地。却有人上前扶住了英洛,道:“好生不坐着,向丫头施什么礼?哪里来的嫂夫人?我怎么从未听过?”正是鬼见愁。

二女闻得此言,一腔的热忱均化作了凄风冷雨,皆黯然道:“英小姐折煞奴婢了!”竟是施了一礼,红着眼圈出去了。

“二公子!”

“英将军!”

二人从前易宝阁联手与寒老怪浴血奋战,也算大有交情。易数自与英洛别后,已是匆匆一年半光景,之前见她醉意醺然,并未留意,此时醒着,便觉她面上添了几重郁色,将初见时那股洒脱之态减了几分,心知定是为眼下局势所累,也不点破,厮见落座。

英洛不过坐得片刻,便告辞出来。

小三儿虽说作生意是把好手,到底年轻,并无关注局政局之好。与英洛相见,唯有欢喜无限,只恨不得日日在一处,也好讲讲这少女心事。她家中虽有二位兄长,到底不同于姐妹,总多了层性别隔膜。哪知这次相见,英洛竟是有些失神,更绝口不提邀她前往英府同居。-----------心下未免有些怏怏不乐。

兄妹二人将英洛送出府门,回转之时易数见得自家小妹失望惆然神色,轻笑道:“可是不舍得你的英姐姐?”

小三儿自来在二哥身边言无不尽,愤然脱口道:“凭我怎么舍不得,姐姐居然对我毫无牵念,看来真是当了大官,忘了故交了!”

易数不由要替英洛分辩一句:“她也是身不由已!”

“身不由已么?我却不信!”

易数少有的脱了刻薄面孔,耐着性子道:“小三儿怎么不想想?长安城内腥风血雨,去岁至今有多少灭门惨案却是因着你的英姐姐而起?此际她手上染满血腥,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窥视,欲替家人亲友报仇,远着你,自然是为你好,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三儿要侧头想一想,惊问道:“二哥,那姐姐岂不是很危险?”

易数摸摸妹妹的脑袋,微沉吟道:“你的英姐姐应该很有办法!你不用担心!”那人走的时候,曾看似随意道:“二公子切记,家大业大,终究不是好事!还是小门小户来得安生!”

易府此时,正在风光鼎盛之时,自然不堪来比小门小户。易数脑中几转,总觉她这话,说是用来示警亦不为过。

目穷之处,便有亭台楼宇,高耸入云,想象中应是绵延不绝,雄踞这盛世长安。街上行人,不过蝼蚁,寻常富贵人家屋宇,堪比泥瓦……

英洛回转家中,正见老管家英南在门口转来转去,见得她人,几乎要热泪披面了,口中一叠声责怪:“小姐去了哪里?竟是一夜未归!你那两位侍卫大人,四处寻找,几乎要把长安城翻遍了!老爷与大公子,二姑爷都是一夜未睡,此刻正在大厅呢!”

他年岁竟是比英田亦大了十多岁,一夜未眠自然老态龙钟,目涩身钝,此时也顾不得主仆之嫌,一把将英洛拖在手中,迈步向着屋内而去。到得厅堂之上,将她交付英田手中,愤然道:“老奴将小姐交到老爷手上!小姐也不是两三岁小儿,在外宿眠也不知道跟家里报个信儿!还请老爷好好管教!老奴这身老骨头,再也挨不住了,就先下去卧一会!”

英田自然忙不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