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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36)+番外

易柏总算是经验老道的商人,事关自身利益,如何肯让这稍有的一丝丝儿女柔情蛊惑,将这算盘打错?他亦不理心下不知缘何冒出的一股不适之感,只专意等易数前来。另外委派小厮将西北生意的负责人易修叫来。

易修乃是易柏父亲生边从前的小厮,只因他精干非常,其父过世之前将西北道上相关生意都交予他打理。他本拟二位公子成人之后便将这西北总管之位移交,奈何易柏坚辞,他只得仍旧打理。

易修进去之时,易数早已到了,正垂手聆听易柏训斥。大概自易数过了十六岁之后,这种事情便少之又少,不想今日又被易柏以过世父母的名义强制他站在此地听训,心内早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

易修见得这情状,心内不由暗笑。-----------近六七年没见过大公子训斥二公子的场面,看来真让人怀念啊!

训斥完毕,二人与易修厮见落座,便听得易柏清朗之声道:“修叔久不回来,你可不知道小数,越来越没了谱,居然招惹上了官宦之家。过得几日修叔回西北之时,不如将小数带过去,也好协同你打理一下西北事务,也让他体验一下边疆民风。可恨此时竟没有战争,如果打起来,小数再去体验一番,大概就没有这些伤春悲秋的想头了?!”

易修口中忙不迭应着,心内暗道:大公子向来行事怪癖,自己在灵州呆了几个月,战争之地见多了杀人之事,这会子竟为了磨炼二公子的品性,居然有了打仗的念头!单为了成全二公子一个人,果真是易家的家主啊!

江南江北之地,提起易家家主,虽说人送外号“易财神”,到底这财神还在易家,其实与其他人的收入银钱是无涉的。易修擦一把额头的冷汗,道:“大公子说的也是,小人年过四十,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这西北道上的生意,总还要个可靠的人打理一番,既然二公子有此心愿,小人定当尽心竭力辅佐二公子打理生意,等得二公子熟练之时,小人就可以告老还乡了!”

易数得闻此言,面上愤怒之色上涌,几乎要掀案走人了。无奈对这位兄长从小又敬又怕,惯性使然,此时竟做不出什么过头的举动,唯有将一双美目死死盯着易柏。

易柏得他这样敌视,竟自悠悠然道:“修叔此言差矣!小数在江南虽有小成,终究缺了火候,此次他随你前往,自然是做小伙计,从头开始,将他身上那股浮燥之气给磨磨,方能成为个好商人。--------说起来,小数的算盘是打得顶顶好的,不坐房核帐,真是可惜了!”

易数再听此言,差点晕过去。---------从前兄妹三人学算盘,易数学的顶顶好。他学的顶好非是为着要超过兄妹,而是为了尽快学会之后便不再拨这珠子,每日枯燥无味,对着一沓沓帐目。依他的想法,既然学会了,便该学下一个技能了。下个技定,便是与一帮商人吃喝玩乐,与享乐之中将生意谈成,有大笔的银子进帐, 这才是商人。---------整天坐在帐房里打算盘的,那不是小伙计就是帐房先生!

然而此时此地,他虽有满腔怒火却不得反抗,终究是遂了易柏的愿,乖乖同易修去了西北荒蛮之地。不过此行唯一的乐趣,亦是他后来发现的,便是每至一处,必能听到人们对于这位帝京早就声名狼籍的女将的褒奖溢美之词,使他沿着她曾走过的路,一路遥想那场残酷的战争之中那抹巾帼之色的丽影,不由心潮澎湃……

惨 案

宣熙元年五月端午,曲江池上龙舟去势如箭,右相华春与一干华氏子弟在岸上游玩。华春嫡女华云的女儿,右相嫡亲孙女名唤华京秋的,在曲江河畔觅得一良淑少年,醉意醺醺之下意图求欢,被少年严词拒绝,这位皇亲贵女竟着人将这少年投进了曲江池,穷凶极恶,阻拦众人不得搭救!

待得少年家人赶到之时将他救起,他早已没了气息,魂归离恨!

说起华京秋来,京中无人不晓,这女子生来好色,家中纳得十来八房夫侍,却总在秦楼楚馆消磨日头。虽然担着个正四品下的亲勋翊卫羽林中郎将,到底闲职,华家又名头盛极,不过做个纨绔贵女,眠花宿柳,分斤重担不挑。

这一日若按着华京秋往常规矩,逼死个把少年,不过送点钱财了事。华家多的是金银物,她自然从不在乎。哪知道今日这位少年,却不同别个,他竟是老御史大夫曹清华的公子。这位曹大人年届五十方添了这位小公子,全家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贵重,不过是家人一时贪看曲江风景,竟就将好好一条人命给赔上了。

曹大人一生虽占着御史大夫的位子,倒是性子里少了胆色,在华相积威之下,从来唯唯诺诺,不曾弹劾过华氏集团的任何一人。前两日好容易乞骸骨,得女帝恩准,欲告老还乡。不过想着,临走之前在这长安城内繁华之地留恋一番,却遇上了这等事!

既然痛失爱子,老大人怒痛攻心,儿子的尸首竟也不管,径自进了宫。难得宫门口守卫知道这位老大人虽已讨得恩旨,告老还乡,见他一脸悲痛之色,欲与人拼命的驾势,竟也不敢管。 曹老大人直奔兴庆宫,长跪哭泣,哀求女帝作主。

女帝容他禀告完毕,面色已很是不好看,却听得他再道:“臣今日痛失爱子,只觉剜心掏肺,痛不欲生!往日华京秋也曾祸害四乡少年,臣食君俸禄却未做到忠君之事,只觉上,对陛下愧悔;下,对黎民百姓失职!今日臣拼死前来,只盼得陛下清奸佞,远小人,将这些扰乱国政的乱臣贼子严惩不贷,臣虽死亦甘愿!”

女帝不过约略思考一番,未及回答,他立时起身,一头撞上了旁边漆红盘龙宫柱之上,血色蜿蜒一地,一命归了西!

那时,兴庆宫内正有几位一品大员议政,各人面上皆震憾不已!女帝更是面色灰败,额上青筋暴跳,怒声道:“逆贼!逆贼!”

内里却有华相得意门生,闻得此言,心急如焚,心内只呼要糟,巴不得女帝能放话让诸位退下?!

一时里消息通传不得,女帝更是扔下剑来,大怒道:“来人哪,给我拿这把剑去将华京秋的脑袋给砍了来!朕就不信这堂堂大周,难道竟是没有王法了不成?”

宫里侍卫头领自然是个聪明人,虽得了女帝金口圣旨,但到底不经三司会省,动辄去砍别人脑袋,算不得明君所为。只得两手擎剑,将求助的目光放在诸位一品大员身上。

这些要员之中平日便是分成了好几派。三位皇女各有人脉。自李岚凋落,她名下的客僚及官员早就改投别派,自然也有人固执已见, 不肯另换门户,不过一两月间,便被华氏一脉与常氏一脉排除异已,几乎尸骨无存。

今日这些人得闻此事,华氏一脉自然胆颤心惊,常氏一脉却是强抑喜意,其中常氏家主常荣更是涕泪泣奏道:“陛下,曹大人一生克已守礼,今日却突遭这飞来横祸,令臣等寒心不已!试问:谁家无儿?谁家又能保证自已家的少年公子不会在京师重地遇到华京秋?十年当作掌珠护,一朝竟是珠玉碎!痛哉惜哉?!陛下,华相身为臣工,不严厉管教子孙,为祸一方,将天家颜面丢尽!臣知宫中老皇太夫位正中宫,从来公正严明,若是他老人家知道此事,怕也不会纵容华家子孙如此行径!还请陛下严惩,为曹大人与小公子正名,还他们一个公道,让他们在九泉之下-------死……亦瞑目!”言罢涕泪尽下,尽显哀痛!

常荣这番话, 明显触动李晏心事,多年以来受华家的钳制,只觉手脚 四肢从未舒畅过,捆搏如困龙。今日常荣泣奏,正中她的下怀,当下重新颁了圣旨,规规正正写在绢帛之上,其中道:……今有华氏,贵为相国,扰乱国政,不克不俭,奢靡无度。纵容其孙,华氏京秋,横行乡里,欺女霸男,怙恶不悛,今着三司会审,将华家一干人等押解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