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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安心做鸳鸯(53)

家在江南小镇,那里富庶繁华,有吴侬软语,女子娇俏男儿温柔,道路四通八达,有四方商人脚步匆匆……她最后离开的那一眼,城廓依旧,唯有家园不在……

姬无凤并不曾知道女儿心中这九转心肠,此时上前拉了她一路回家。她少有跟这孩子絮絮低语的时候,此时竟一时之间找不出多少话来可说,只一味讲一些此间的衣食之物。谢描描在这些事情之上久不留心,早就神游天外,心不在焉,全无一句在耳。

姬无凤所说的家,便是她原来在闻蝶谷中的院落,后来订亲之时心怀不满,与谢无涯私奔之后这院落便空置了起来,等她二十年后再回到此间,院中无一物改变,令她对那人感慨不已,万不曾料到他也会有这般深情的时候。

但斯人已逝,二十年分离,旧日之情再难寻觅,空余怅恨罢了。

谢无涯乃是忠厚之士,自己虽也在谷中有院落,但见得妻子一意要住在此间,竟也不反对,夫妇二人与谢描描的奶娘便住在了此间院落。

只是,纵使姬无凤对此处别有深情,更觉如回了家一般的畅意,也难令谢描描生出共鸣之意,母女二人各怀别样心思,在一众随从之下回到了房里。

张氏见得谢描描这般模样,早使唤小丫头烧了热水,亲自替谢描描沐浴更衣。哪成想洗浴的时候她也如过去一般无二,只轻声跟张氏絮语,但洗浴出来,见得榻上摆着的各色矜贵罗衫,径自撩了过去,钻进罗被去睡,边吩咐张氏:“奶娘,明日替我多准备几件布衫,我要练功,这罗衫不耐用,也糟践了东西。”

张氏目瞪口呆:她的描描,何时学会这般高高在上的吩咐使唤人了?

剪离愁

ˇ剪离愁ˇ

第一日午时,姬无凤瞠目结舌看着女儿汗流浃背从练武场回来,身上穿着谷中最下等仆人才会穿的棉布衫,挽着个道姑头,猛不丁一看,就是个勤苦练功的小道姑。

碍于长久的分别,她耐下了性子来,数落了她几句,只盼着明日起床,谢描描能够穿着自己为她置办的罗衫,端庄的立在院里。

第二日午时,小道姑谢描描提着剑踱回了院门口,一身的土与汗,她抬起棉布长衫的袖子来,随意的擦了擦额头的汗,那模样,与街边的脚夫一般无二。

姬无凤立在院门口,心头小火腾腾腾忍不住往上窜。

她从前的时候,便是个不修边副的泼辣性子,行事全不留余地,妆扮之上亦不曾留心,虽然武功在谷内同辈之中算得上拨尖,但却没少被别的女子在背后嘲笑。后来若非那人与谢无涯皆对她青眼有加,许是自己便成了谷中的第二个脾气古怪的老姑婆吧?

大抵是每个作母亲的生了女儿,都有这种心态,总觉得自己的女儿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亦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男子。自然教导起女儿来,最为忌讳最急需纠正的,便是自己从前曾犯过的错误罢。

谢描描今日,确实触动了闻蝶谷姬副使心底的暗疮,还未进门便被母亲拦在门口,直骂了个狗血淋头。

奶娘张氏熟知这娘俩的性格,按着往常的经验,明日谢描描定然会换过新妆,立在姬无凤面前认错,是以并不曾着急上火。

第三日午时,小道姑谢描描又是一身狼狈立在院门前,今日棉布长衫前襟还破了个洞,是在练武场偶遇关斐,二人动手的成果。

姬无凤一早起来茶也不曾喝过一盏,饭也不曾吃得一口,坐卧不宁,几乎要等不到午时。奶娘张氏在一旁劝了又劝:“小姐,描描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乖顺,今日定然会换了新衣,乖乖立在你面前认错,你也不要太心急不是?”

眼下她使劲盯着门口立着的那局促的小道姑,看她紧张的手脚都快要打颤,却仍是紧抿着唇,死不悔改的样子,怒了。

姬无凤很多年以来,都在修身养性,努力克制自己那一点就着的脾气。更兼着谢无涯在她面前是一点脾气也无,她几乎忘了自己过去的模样性情脾气,只以为镜中这妆容精致罗裙遮足的妇人便是自己,此刻发起怒来,不免将二十多年前的老习惯唤了起来,也不知是从谁人手中劈手夺得了一把长剑,提起罗裙来便迎着谢描描跑了过来,咬牙切齿:“生出你这种女儿来,我不如一剑劈了算了,留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谢描描练了一上午的武功,此刻饥渴难耐,前胸贴着后背,却被老娘拿着把剑追着砍,脑子立时懵了。

她一直知道母亲不是很喜欢自己,但万不曾料到竟然不喜欢到这种地步,一时之间万念俱灰,只凭着本能没命的逃窜,也不知掠过了谷中的几处院落,只引得那些人皆伸长了脖子追出来看,辩又无从辩起,躲又无处躲藏,只仗着轻功还算不错,在房顶之上纵跃。眼瞧着姬无凤的剑要砍在她的后背之上,危急关头,只瞧见脚下的院落里立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似不能置信般大睁了双目盯着这对母女,跟母女背后跃上房顶黑压压看热闹的人头。

从来行事迟钝的谢描描平生第一次做了一件正确无比的事情:一头冲了下去,乳燕投林一般一头扎进了叶初尘的怀中,大喊道:“谷主救我!”

依稀仿佛,她也曾这样不顾一切的扎进一个人的怀中……往事再不可追忆!将鼻端猛然涌上来的酸涩之意狠狠的压下去,耳边只闻得叶初尘带着笑意的询问:“姬副使,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姬无凤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屋顶上蹲着看热闹的人群中有那好事之徒,扬声道:“谷主,姬副使嫌弃自己的女儿,大喊着要劈了她再生一个!”

姬无凤的老脸当时就红了……

劈了谢描描这话……当时怒火中烧,好像是说过,可再生一个这种话……老娘哪里说过!

想也不想,一串夺命飞镖当着叶初尘的面,便扔了过去,房顶上那些人本来是跳上来瞧热闹的,个个气定神闲,岂能料到有人一句话便会招来杀身之祸,立时如一棍子捅了马蜂窝一般,各自闪躲逃命去也。

叶初尘苦口婆心,只望能打消姬无凤这可怕的想法:“姬副使,描描纵然是脑子不济,蠢笨如猪,长得也不怎么样,武功也不济,打扮起来不男不女,整日顶着个道姑头在你老眼前晃,你老也不应该生这么大的气吧?————劈了她,委实有些亏,不若将她卖出去,还能得几两卖身银子,眼不见心不烦,至少她还平平安安在这世上活着,总是你与谢副使的一点子血脉罢了!万一你将描描砍了,又生不出来,这谢家的香火可就全断了!”

谢描描只觉这闻蝶谷主年纪轻轻,虽然长着副经看的面孔,可这脑子到底不大好使,也不知他这样说是煽风啊还是点火,今日朝着他一头扑下来,可见是大错特错了。

她使劲儿的挪了挪自己的脑袋,只想从叶初尘的怀中将自己的脑袋抽出来。岂料那人一只大掌紧紧按着她的脑袋,全无放开的打算。于是她伸出尖尖的牙齿来,想也不想,便一口咬了下去……

姬无凤面色青白不定,胸中怒火作烧,不但是被谢描描给气得,更被那群围观的人与眼前这煽风点火忙不迭加柴的年轻人给气着了,想她二十岁以后便再未失过态,今日算是将多年的面子都丢光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说到做到,直接将谢描描砍了了事。正要举起剑来向着叶初尘怀中的谢描描砍去,便见叶初尘面目扭曲的诡异,“嗷”的一声惨呼将怀中谢描描推了出去,正推在她的剑尖之上,谢描描全身止不住的往后退,只觉得后背一痛,不可置信一般回头去看,姬无凤正呆呆看着叶初尘,不防手中剑尖之时有重力传来,低下头来,惊呼一声:“描描——”

许久以后,关于姬无凤对亲女痛下杀手,闻蝶谷中有无数个版本在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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