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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户家的小娘子(37)+番外

贺家门口被贴了官府封条,封了起来,胡娇一声令下,将吴郎君与尼南都下了大狱,关到了相邻的两间牢房,可以互相瞧见对方,但又没办法上前撕打。

吴郎君被抓起来的时候,大声喊冤,“夫人,我与此事无关,怎的也要将我关起来?恶人不是已经关起来了吗?”

胡娇安慰他:“这是保护证人,万一被凶犯再杀个回马枪,你总不想自己也被杀了吧?”

吴郎君拼命挣扎:“夫人,这夷人汉子都已经被抓起来了,凶犯已被抓,小民不用保护!”

胡娇哪里理他这么多话,挥挥手,差役便押着他走了。她站在被封起来的贺家门前,猜测这起案件到底是情杀还是仇杀,又或者是为财而杀,不得头绪,转头之时,瞧见吴郎君家门口立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粗胖,目光复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呆呆瞧着贺家门首,眼神里有太多的情绪,胡娇的直觉只是觉得,单纯的邻里关系,不至于全家灭门,还能露出这种神色。

全无恐惧,倒似有怨意,又或者如今已经解脱了……

那妇人瞧见她的目光,微微一愣,立刻转头进了院子,关上了院门。倒是右邻尼南一家,开着个门缝,门口趴着一二三四个小萝卜头,依小到大,一个比一个高,皆是一双泪眼瞧着她,最高处也是个三十许的妇人,母子们都是一双眼泪,默默流泪,既没有上前哭求跪辩,也没有退却的念头,只是默默流着泪望着她。

这样的目光无端让她觉得沉重,也许许清嘉的这份工作并不轻松,甚至还关乎别人的生死性命,当真轻忽不得。

胡娇是隔了三日才知道,尼南家有个孩子在县学启蒙班里上课的。那名孩子只有五岁,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更小些,似乎有四岁,跟死去的贺禄儿身高仿佛。跪在她面前一遍遍磕头,用初学的汉语求她:“夫人,阿爸是不会杀人的!阿爸是不会杀人的!”再让他说出详细的事情来,他也说不上来。

孩子毕竟年纪还小。

只不过他这种沉默的磕头方式与尼南的方式一脉相承,可见是一家的父子,带着难以形容的倔强。

她安慰了一下这个惊惶失措的孩子,又嘱咐做饭的婆子,这两日须好好看顾这孩子,如果他想回家去看一看,便由她们其中一个带着他回家一趟,再回来上学。

那孩子谢过了她,当真跟着婆子回家去了。不等他回来,胡娇便带着差役去了城外的义庄。

老杨头这两日忙着解剖尸体,见到她便带着她去了停尸房,公布了验尸结果:贺家郎君与贺小郎的胃里有部分混和着酒液的哑药,这是本地山民在火把节之后,保护嗓子的药,当时吃了只是发不了声,但过两日发声过量的嗓子便完全好了,说是哑药,其实是一种护嗓的药,用米酒送服。

只是奇怪的是,那药除了贺家父子胃里有,贺家娘子与贺小娘子胃里却没有。

明明是夫妻俩同桌饮酒吃菜,怎的最后妻子胃里没有这哑药,只有丈夫与儿子有,那么小的孩子,寻常人家是不可能与大人同桌共饮的。

胡娇大胆假设:“或者……当时席上不是夫妻俩对饮,而是丈夫在陪着另外一名男子饮酒?”她当时对夫妻俩在房里共饮居然衣衫整齐印象颇为深刻,这三日将细节处想了又想,只想到这种可能。

不然,哪怕米酒,喝到醺然处,又是夫妻俩,岂能还穿的一般整齐?除非夫妻俩跟他们夫妻俩之前似的状况,全无亲密之举,分房而居。可是这在贺家是不可能成立的,贺家一双儿女可都是最强有力的证人证明夫妻感情不错。

况且,她后来也传问过贺家围观的人,据说贺娘子颇有几分姿色,与丈夫感情恩爱融洽,完全不存在这种情况 。

老杨头昏黄的双眼瞬间亮了,“夫人说的这种可能,似乎也有。”

胡娇顺着自己的猜测往下讲:“火把节刚过不久,贺父用米酒给儿子灌了这药,自己也喝了药,没想到药效发作,自己被同饮的男子给杀了?只是贺娘子没有当场尖叫救命,难道……她与这男子是旧识?有情?没想到这男子最后连她也给杀了,而且心狠手辣,索性一门全灭?”

老杨头补充她的猜测:“贺小郎在各处跑来跑去的玩,因此可能是从门口瞧见了这一幕,小孩子一吓就容易出动静,所以他才会被杀死在院子里?”他指着旁边的一包药渣:“这是从贺家厨房里拿回来的药渣,我细细看过了,乃是受寒伤风的药,里面还有安神助眠的成分,贺小娘子胃里就有这药汤,想是她喝了药在睡梦中,又在厢房,最后在睡梦中被杀……”

二人异口同声:“熟人作案!”

只有熟人才会这么了解贺家的情况。只是作案动机还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

不过县衙牢房里现关着两位贺家邻居,吴郎君倒与贺家相熟,周围街坊都说两家交好。只不过吴家娘子脾气不好,与贺娘子有些不对付。至于尼南一家,倒与周围的汉人都不大来往,他家家境穷困,这房子也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老辈人还是南诏官员,后来南诏灭国,就越来越穷困了,到尼南这辈孩子倒生了不少,就是生活环境也越来越差,夫妻俩整日奔波在外,给人家打短工维生。

当天傍晚,吴郎君与尼南都被押解到了城外义庄,关进了一间黑咕隆咚的房子,只等到三更天,才有差役来开门,带了他们去停尸房:“夫人说了,今夜正是诈尸的好日子,这种凶杀案的冤魂都是厉鬼,死后怨念强大,若是真凶在尸体旁,定然会来找真凶。既然你们俩都不是真凶,想来在停尸房里呆一夜也没什么关系吧?”

老杨头难得懂尼南这族的夷语,在旁充当翻译,尼南立刻点头表示:就是让我在停尸房住半个月都没关系!只要能洗清冤屈!

至于吴郎君,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差役只作不见,将这二人送进了停尸房,用一道大锁哗啦啦锁上了房门,一阵脚步声远去了。

停尸房内一片黑暗,窗外月郎星稀,透着隐约一点月光,可以瞧见这房里五个尸床上都被白布盖着,从身高体型判断,当是贺家一家五口。尼南进去之后便选了个墙角靠墙坐了下来。吴郎君朝着他旁边靠近了几步,见他倏然转头,虽然瞧不分明他的表情,也知他十分厌恶自己,便又小心退后了几步,也靠墙坐着。一时房间里安静已极。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本来很安静的房间里忽然之间响起轻微的咕噜声,就好像断了的气管在沉重的垂死工作,声音十分的骇人。吴郎君立刻转头去瞧尼南,见他安静坐在那里,心里便有点发慌,小小的往他身边挪了一点点,怕他发现,又不敢靠太近。

渐渐的,那声音似乎越来越响,好像断了的气管续接上了,开始重新工作,初始有几分不顺,慢慢的那气管便工作的顺畅了。第三张床上的尸体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缓缓的坐了起来……

吴郎君尖叫一声,往尼南身上扑去,却被这夷人汉子一把推开,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反正就是非常生气的意思,还往旁边退了几步,大约是要他保持距离。

那停尸床上的尸体坐起来之后,脸上身上盖的白布便落了下来,只露出一头黑瀑长发,将整个脸都遮住了,看身形是个年轻妇人,不用问也知这是贺娘子了。

贺娘子真的诈尸了!

吴郎君就跟被定住了似的,眼睛定定看着停尸床上正在活动脖子的尸体,她似乎是脖子被人拧断了,诈尸之后不太好掌控脖子,便一下一下笨拙的慢慢活动,似乎想找个舒服的角度,最后却仍然失败了,就那么脑袋向着一边歪歪的垂下来,缓缓移动着准备下床。

吴郎君这下再也忍不住了,扒着停尸房的门猛拍,“救命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真不是故意要杀他的真不是故意的啊!救命啊倩娘你别过来别过来,求求你瞧在我们往日的情份上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