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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紫(104)+番外

一瘸一拐的步伐,却没有人觉得难看。每走一步,洁白衣衫自下而上,仿佛被墨汁浸染般,逐渐变成了黑色;每走一步,就能听见“喀嚓喀嚓”的响声,那是四肢骨节再次折断的声音。

“仙对,还是魔对?”

“仙有仙道,魔亦有魔道。对与错本无两样,魔,就是另一个仙界。”

“怎样入魔?”

“拿起魔剑,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足以承受它所有的力量。”

逆轮之剑入手,强大魔气突然侵入,肉体难以适应,五官扭曲,使得她面容看上去模糊一团,更加可怖。

“忍着,别怕……师兄必会救你。”

对不起,她等不到那一天。

两生怨恨,两生不甘,终于激发煞气疯涨,及地长发被狂风吹得散乱,一丝丝,一缕缕,颜色由枯黄变得漆黑,透出美丽光泽,如流动的张狂的墨瀑。

洛音凡茫然失措,上前一步,抬起手似要抓住什么:“重儿!”

重紫恍若未闻,侧脸。

折断的骨头重新拼接愈合,她终于站直了身体,仗剑而立。

脸部轮廓再次清晰,肌肤莹润如雪,模样与当年并无多大差别,只下巴尖了些,鼻子更挺了些,眼尾更翘了些,双眉更长了些,斜飞入鬓,那是种妖异的气势。

洛音凡看着她,看着那受尽委屈受尽折磨依旧不改本性,执著地陪伴他,依赖他,如今却变得陌生的小徒弟,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来不及阻止,来不及救她。要永远失去她了吧,从她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失去她了。

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是她?除了侍奉他爱恋他,受尽委屈,被他亲手杀死,被打断骨头,被打入冰牢,她还做了什么?

是仙门?对一个天生煞气可能危害六界的孩子,谁能赌得起?若不尽快除去,又有什么办法?

不,他们都没做错什么,是他的错!是他错了!他是她最信任的师父,在所有人都怀疑她会入魔的时候,他选择了放弃,让她一个人去承担,所有人伤害她,他也跟着他们一起伤害她!

重紫抬起妩媚的黑眼睛,神情和语气一样的淡漠:“魔宫何处?”

“心中有魔,可见魔宫。”

“我跟你走。”

狂风卷起旋涡,两道黑影先后走向那旋涡深处。

她与天魔令关系微妙,如今天魔令也被盗,果真叫她召唤出虚天之魔,仙界人间又是一场浩劫!玉虚子等人尚且迟疑,虞度与闵云中已不约而同驭剑斩去。

重紫微哂,剑尖凌空划一个圆,将闵云中的浮屠节轻易拨开,与此同时,亡月轻抬左掌逼回虞度。

亲眼见识她现在的能力,洛音凡震惊,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九幽!”

没有保护好她,亲手伤害她,是他的过错,可是他绝不能让她入魔!锁去心神,他断然将牙一咬,逐波出鞘,气流卷成旋涡,赫然又是“寂灭”!

辉煌的剑势仿佛后劲不足,硬生生在半途折断。

极度痛心,岂是心锁能制?洛音凡终于忍不住退后半步,左手捂上胸口,一缕鲜血自唇角溢出,分明是内伤的迹象。

众人大惊,虞度迅速扶住他:“师弟!”

眼睁睁见二人头也不回离去,半空中旋涡消失,洛音凡僵硬地直起身,迅速抬手拭去唇边血迹,避开上来查看伤势的行玄:“近日修行太紧,真元不稳,调息便好。”

事情已成定局,多数人都露出迷茫之色。

虞度叹了口气:“天意如此,她既不肯回头,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回去再说吧。”

天之邪

烟雾蒙蒙中,无数殿宇轩昂,楼台高耸,只不见脚底的路,身后四大护法已经消失,前面人幽灵般乘雾而行,身上黑斗篷却是静止的,看起来他仿佛站在那里没有动,可是重紫要用魔力御风才跟得上。

终于,他停下来。

“这是哪里?”

“魔神殿。”

重紫望望四周,却什么也没看见。

“我怎么看不见?”

“想看,就能看见了。”

话音刚落,眼前景象骤变,重紫发现自己身在一座雄伟大殿内,黑色巨柱撑殿顶,高数十丈,庄严中透着阴森之气。

偌大神殿,不见神龛神像,甚至连个供台牌位也无。

“没有魔神。”语气透着疑惑,余音悠长。

“魔神与天神不同,本体居于虚天冥境,可是在魔界,魔神神识无处不在,只是你我都看不见。”

“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此乃虚天魔界守护之神,魔族皆得他庇佑,立誓效忠魔神,才能入我之门,”亡月似乎笑了声,“欺骗魔神会有代价,你曾逼我立过两次誓,应该很清楚,倘若要重返仙门,现在还来得及。”

重紫沉默片刻,跪下:“重紫愿效忠魔神,有违此誓,必受神罚。”

“重姬,”亡月点头,“从此,你便是九幽魔宫重姬,紫魔。”

黑色斗篷自眼前挥过,重紫依稀看见了一张脸,苍白的脸,至于五官,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印象,因为瞬间过后,她便再也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大约是被那紫水精戒指发出的强烈光芒模糊了意识。

神殿消失,二人站在了一座高台之上,底下数万魔众拜伏。

“圣君。”

四大护法恭敬立于两旁,当年洛音凡修补天山通道,重紫便见过他们,是以都认得——鬼面人欲魔心是大护法,他的来历倒有点神秘,从未听人提过;披黑袈裟的法华灭是二护法,自西天佛祖座下叛逃出来的;三护法是王孙公子打扮的妖凤年,据说本身是狐妖族的王子;四护法便是被逐出天山派的阴水仙。

意外的是,一名白衣人始终负手立于栏杆边,并不作礼,态度傲慢。

雪白连帽斗篷,白巾蒙面,只露出一双优美而深邃的眼睛,衬着长睫,泛着梦幻般的光彩。冷冷清清,却透着气势;适中身材,又带了几分儒雅。

妖凤年笑:“恭喜圣君,再得一美将。”

亡月道:“重姬,前圣君逆轮之女,今日起便是五护法。”

任凭底下魔众叩拜道贺,重紫只是呆呆地站着,入魔之后,她还是头一次感受到这样的震动。

等到她回神,所有人都已悄无声息退去,连同身边亡月也不见了。

白衣人这才朝她略弯了下腰,算是作礼:“恭喜少君,回归魔族。”

声音果然是个男人的。

重紫看着他半日,道:“是天之邪,还是慕师叔?”

.

白衣人目中有满意之色,语气透着淡淡的赞赏:“少君好眼力。”

“我只是认得你的眼神,”重紫无力地笑,“天之邪,慕玉,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白衣人道:“天之邪乃是千面魔,千张脸都是真,亦或都是假。”

重紫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摘他脸上的白巾。

“少君,”天之邪抓住她的手,“纵然圣君在世,也不能让我摘下它。”

“忠心的狗也有不听话的时候么,”重紫冷笑,改为掐住他的喉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是你教唆燕真珠用梦靥之术害我,是你设计害得大叔以身殉剑,万劫不复!”

天之邪并无惧色,平静道:“那柄剑上所藏之魔力,乃是前圣君留与少君的,当年仙门要净化它,我不得已才为它寻找宿主,最终它选定楚不复,天之邪对圣君忠心耿耿,如今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少君,少君若要怪罪,我无话可说。”

重紫惊疑:“你如何断定我与逆轮有关系?”

“少君乃是圣君之女,否则天魔令和圣君之剑绝不可能有反应。”

“我的血并不能解天魔令封印。”

“那是因为少君煞气不足,时机未到,少君现在还不能算是真正的魔。”

“逆轮并无血亲,人人尽知。”

“谁说的,”天之邪轻易掰开她的手,“当初天之邪受命潜入南华,就是为了里应外合,一举攻破通天门,助圣君成就大业,谁知圣君迷上水姬,那水姬是仙门中人,战死在圣君面前,逼圣君立誓放弃,使得我多年谋划功亏一篑。”

“水姬?”重紫皱眉。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印象却不深,分明是听燕真珠她们随口提起的,可见那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仙门弟子,谁也想不到她会和大名鼎鼎的魔尊逆轮联系到一起,逆轮竟为了她放弃野心?

天之邪道:“通天门一战,我们魔宫原是必胜,六界早就该入魔了,可惜圣君妇人之仁,才落得那般下场,幸亏他还记得使命,不忍抛弃臣民,死前曾暗示我有安排,我只猜到他将魔力封入剑内,必是后继有人,多年来寻找无果,直到少君上南华拜师,显露天生煞气,我才开始怀疑。”

水姬既死,逆轮不能违背誓言,失去爱妻,放弃野心,他那样的人活着已无意义,却又心怀不甘,所以南华战前作了周密的安排——天心之铁乃是通灵之物,他将一半魔力注入剑内,借剑灵替女儿掩饰命相,躲过行玄等人的卜测,再以禁术封印天魔令,把一统三界的野心留给了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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