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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女宗师(104)

到了夜里,白婆在刷锅,宋良阁在院子里扫雪,看着江水眠忽然大步从她自己屋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里,一脚踩住笤帚,扔了一截黑色的东西到雪地里。

宋良阁低头一看,吓懵了,猛地抬起头来。

江水眠顶着一头狗啃的短发站在他眼前。

地上蜿蜒着一根长长的发辫,上头还系着他给买的发带。

宋良阁难得一见的暴跳如雷,笤帚一扔,瞪圆了眼睛道:“江水眠!你发什么疯!”

江水眠揉了揉头发,浑不在意:“那个小子凭什么跟你学,凭什么给你当门面。我去天津,我是你徒弟,我帮你打!”

宋良阁连忙弯腰捡起了辫子,垂在手里,心痛不已:“那你就这样剪了头发!都养了多久了!好多年没剪过,你说剪就剪了!你什么事跟我商量不行么,闹这个脾气!”

他音量难得这样高,江水眠扁了扁嘴:“我自己的头发我自己做主,也不用早上起来你给我梳头了。我反正学不会梳头。那些女学生不也有短头发的么。怕什么。”

她说完就往自己屋里走,宋良阁哪里还有心情扫雪,跟在她后头,心疼又气恼道:“你去了天津,就去卢嵇家里,别跟着我掺和那些事情。”

江水眠正在把自己衣柜里数不尽数的衣服裙子扒拉出来打算扔掉:“住几天可以。让我长住?想都别想。”

宋良阁:“他那儿好的很。要什么都有。而且他一直觉得本来就该他养你,拜托我是实在没办法,说过几回要接你去住。他不像我,从小就心地好,肯定会对你好。”

他看江水眠把金贵衣裙往地上扔,气得抱起来,一件件叠好:“别扔了!你又不是以后都不穿这些了!知道天津那边会怎么样么!指不定动刀动枪哪一天就被人捅个血窟窿,我能让你去?”

江水眠倚着衣柜站定:“你觉得有人能弄死我?”

宋良阁回头苦口婆心:“你小姑娘家的,参与这些事儿做什么。”

江水眠有点赌气:“要是这样,你就不用教我。而且你就没想过防着一点栾老么?他派个人到你身边让你教,这个徒弟突然朝你捅刀,或把你的大小事情都汇报给姓栾的,也都有可能!”

宋良阁哑了哑,还要开口,江水眠凑上来,拽着他袖子,柔声道:“比武都是看和气,谁会真的弄得要死要活的。头发都剪了,你就别嘟囔了。再说了,既然你都说卢嵇也在,你也在,还能让我死在街头去?”

江水眠不轻易向他撒娇,可真要是撒娇一回,他是万万招架不住。

半天竟什么反驳也没说出来,只道:“这些衣服扔不得。你这头发太难看,回头找人修一修去。”

江水眠瞧他讷讷的样子,笑了:“要不一会儿你给我剪一剪吧。”

她说罢搬了凳子来,点着灯要宋良阁给她剪头发。拿刀多年的宋良阁握着剪刀颤颤悠悠,战战兢兢,一小撮一小撮的慢慢动刀,剪到她快睡了,宋良阁才扫了地,推醒了她:“你瞧瞧。”

江水眠拿着镜子对灯看,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如牵了隔壁家的狗,让它给我啃两口。”

**

在1919年六月,南北会谈彻底闹崩,南北代表相继辞职,全中国罢工最严重的时期,宋良阁与江水眠到达了天津。

卢嵇一收到消息,从保定连夜赶回来,开车径直去了他们二人暂住在天津的院子。

传统的中式院落宽敞的很,四周是高墙和廊柱,留出了专门练武的地方,阳光映在白墙上,满屋子生光。后头还有几进的小院住。下人给卢嵇开门的时候,江水眠正挽着裤脚,趿着鞋子,给外院里几盆新送来的花浇水。

江水眠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穿着风衣,一边摘了手套一边大步往里走,双腿笔直,脚下生风,带着参加国际会谈似的气场,额前管不住的头发又垂下来。江水眠抱着瓢倚着柱子瞧他,可卢嵇压根就没看见她。

江水眠刚要感慨,好看是好看,可惜年纪轻轻就瞎了。

正恰逢宋良阁从正屋走出来。

卢嵇猛地脚步一顿,竟哈哈大笑:“宋肃卿你丫看起来就跟个拉大车似的!哎哟我的天,这个头发呀,比以前好看利索多了!我以为你之前剃了头,前头要长不出来了呢!”

七八年没见,上来开口居然是这么一句。

宋良阁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却掩盖不住,快走两步上来,卢嵇就跟小学男生会面似的,冲上来一把抱住他,身子拧着左摇右摆的一阵傻笑:“宋良阁!我真要认不出你来了,你胖了吧!”

确实,江水眠跟宋良阁天天见面,觉不出来什么变化,可他现在剪着得体的短发,脸色不再是以前泛青的苍白,也从当年的病态消瘦养成了偏瘦,看起来神态比以前更温和,笑意也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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