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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女宗师(11)

车内其他小姑娘的反应太过惊奇,她想,或许连这种水果硬糖都是相当稀罕的洋货。她伸手把纸包递了出去,小姑娘们哄抢。年纪最大的那个麻花辫姑娘喊了一句什么,各人又都把糖放回来了些,每个人脏兮兮的手只拿了一颗。

江水眠一个也不想吃,麻花辫小心包好硬糖,帮她塞到衣袖里。

车队领头的父子三人又去附近很多地方转悠了几天,两辆驴车塞满了人。他们这辆车都是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小丫头,只有麻花辫一个大姑娘。

一次夜路停歇,车门打开,那老头将麻花辫拖了出去。

车上孩子都年纪太小不知事,唯有江水眠和麻花辫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过了好一会儿,她被塞回了车里,裤子上有血,人趴在车底头撞着地,痛哭。车上的丫头们不明白,都跟着哭起来。江水眠坐在了她旁边,把纸包掏出来,坐在地上,一颗颗往她嘴里塞糖。

七八颗糖塞得她嘴里满满当当,哭不出声,江水眠把她脸掰过来。

麻花辫涕泪满面,朝她使劲挤了个笑。

说了一个字。

江水眠很久以后会说吴语了,才知道那个字是“甜”。

与前些日子的生活相比,如今宛如做梦。

如今刚民国建立。

未来几十年,境内几乎没有什么万全之地,而且遭遇厄运的可能性太高了。

江水眠就想先活命,最好还能天天都过上这种日子。

想法很美好,但显然江水眠现在的命运,还决定在隔壁两个议事的男人身上。

江水眠在沙发上挺了好一会儿,实在无聊,轻手轻脚的摸到门边,蹲在地上侧耳听。

卢嵇口气是难得的正经:“……谁能料到他们一路逃回上海了。回都回来了,何必卖女儿。”

宋良阁好像快睡着了似的,说话如哼哼,低声自言自语:“去年死了个吴禄贞,年初死了陶成章,你哥哥死后没过半个月,张振武也被刺杀了。胆子这么大,是不是以后连更大的人物都敢刺杀。”

他声音低下去,卢嵇似乎戳了戳他,他才清了清嗓子,强打精神:“他估计以为刺杀之后躲几个月就能再回来。结果没想到,自陶成章死了之后,外界关于刺杀愈发敏感,再加上这事儿你与那几位先生推波助澜,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他们被各方通缉,又被你一路追到境内去,怕是觉得要没路可走,想冒险回头,从上海到国外去。”

卢嵇:“我越想越觉得,江武帆夫妻两个跟那帮如今粉墨登场的人有关系。江武帆是什么人,他上过湖北武备学堂,又在日本呆过两年,一手好字也算是出名。又不是那种街边的无业游民和青帮底层混混,能请他来杀人,也了不得了。此事怕是干系重大,否则他连个小女孩也要毒哑了怕她听见什么。这次他回来,肯定是要向那个命令他的人再来讨酬金或活路。”

宋良阁含混道:“他回来是好事儿,可上海人更多了。青帮的人也多,保不齐有人会庇护他。就算你联系那几位,咱们也不好找。”

卢嵇:“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不会有任何明面上的青帮人庇护他了。重要的是,我们没有照片,不知道长相,这夫妻二人又很神秘,少有人和他们来往,我们就带着一个认脸的小丫头,总不能捧着她站在街上,让她一双眼就这么看吧。我也只希望得到了消息,到时候带她去认人,让我们别杀错了人。”

宋良阁:“而且这小丫头精得很啊。”他顿了顿:“人杀成了后,你要去北京、香港还是回英国?啊,南京还是别想了,只剩下烂摊子。北京有望,你生父又因袁混出了些名堂,你去正合适。逸仙先生这边,虽有你兄长的关系在,可你兄长都能被杀,南方政府又实在弱势,你跟他们一起,也只有死路一条。当年都说着‘非袁不可’,这才多久就要讨袁,我看——”

卢嵇打断他的话:“如今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心里自有打算。”

他半晌才又道:“一会儿议会制,一会儿总统制,三权分立搞了半天只搞了个两权出来。这个稀里糊涂,一团混乱的‘朝廷’,我可没本事混。”

宋良阁:“我对这些本来就不懂,不过第一届国会选举都结束了,优势或者说是大半壁江山已经决定了……”

又是几句压低声音的交谈,宋良阁似乎是在太困了,没声的睡着了。

江水眠抱着膝盖,心里乱跳,听得两只眼发直。

不一会儿卢嵇在房间内叹了气,脚步声靠近门口,江水眠立刻窜回了沙发上,蜷着装睡。卢嵇视线被沙发靠背挡住,没瞧见她,以为她不在了,惊得大步过来找,才看见偌大的皮沙发边角上,蜷着一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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