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殷何等骄傲，她要么死于自己之手，要么死于亲子之手。
握着水龙剑的手微微颤抖，练红霸在汗水和泪水之中抬起头，只见那个女人回过头来——
“来了？看看这火漂不漂亮？”
一杯毒酒静静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已经空了，练红霸的视线从酒杯转移到母亲脸上，吐出的字句都带着一股悲鸣的意味。
“不是说由我来……”
“娘改主意了。”涂着蔻丹的手指伸向孩子的脸庞，唇畔那抹笑愈发雍容华贵。
“我的凤皇儿……乘着这火，乘着这风，乘着这死……向上飞吧……”
她的手最终没有触碰到练红霸的脸颊，就悄然滑落下去。而就算是死，她也打理好了长发，穿了最喜欢的衣服，死人的青白『色』还没有染上那透着淡淡胭脂『色』的脸颊，美人生动，倾国倾城。
红发的孩子双膝一弯，跪在已经有几分滚烫意味的地面上，大火从四面涌来，可他只是跪着，牵起母亲垂下去的手，这一次终于如愿贴在了脸颊上。
“娘……”他低低的叫了一声，眼泪终于滚落，却半点不敢向前凑，恐怕污了母亲精心打理的衣裙。他的母亲就算死了，也该是没有一点缺憾的完美无缺。
哭到眼前的世界都昏暗了，眼底干涸的再也流不出泪水，他缓缓后撤几步。先站起来，又跪下，叩头三次，再起，再跪……
四周花火缭『乱』，漫天纷飞。
第一跪，江南蜂蝶缠绕，郁郁奋飞。
第二跪，亭台楼阁深深，仆从践踏。
第三跪，天上花地上火，百般萦回。
三跪九叩完毕，他起身，第一下没有起来，摔在地上。他似乎是愣了一小会儿，手撑着地面，总算狼狈的爬了起来。这一时刻他抬头，横亘空中的景象却令他一时失却了言语。
练白雄也在同一时间抬头看着天空，那张满是血污和伤口的年轻的脸上，在义愤和不屈之余，突然浮起一抹奇异的笑。
他哈哈大笑，让身后练白龙哭喊着叫哥哥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小了一些。
站在他对面的练玉艳更是不解，高深莫测的注视着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煌帝国第一皇子。
当然，过了今晚就不是了。不光不是，他还会彻彻底底变成一个死人。
“你在笑什么？”她可有可无的问了一声，心中并没有多少重视。
“我在笑你啊，练玉艳！”练白雄撑起身体，这一刻，他脸上那份意气风发的神采简直无可匹敌，是属于煌帝国皇族的光焰灼灼。
毕竟是以【煌】为名的帝国啊，无论是黑发还是红发，这些皇子皇女全都如同身披火焰！
他们心中也是火焰！
“你这愚『妇』！徒劳的玩弄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须知这个国是我等的国！无论王座上那个人名字里是红是白，天下都是我练家的天下！”
“练玉艳！你且看！我死之后，还有红炎！有红明！有白龙！只要练家血脉一日不绝，你便一日无法达成所愿！”
“皇帝？哈哈哈！就凭你？！我便在天上看着！看你自取灭亡的那一日！”
手起剑落！练玉艳带着薄怒斩了他。先前痛快淋漓大骂的皇子扑倒在地，血渐渐流淌出来，她却没有感到安心或快慰，甚至四下看去，无论是先前义愤填膺的练白莲，还是哭泣不止的练白龙，相似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他们冰冷而讥诮的看着他，长兄的死已使这些剩下的皇子无惧死亡，唯余恨意。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练玉艳后退一步，咬牙。
“玉艳大人！撰写禅位圣旨的老太傅触柱自尽！”
“玉艳大人，侧妃谢氏的院落烧起来了！”
“玉艳大人，天、天上……！”
接连三个坏消息通报上来，练玉艳抬起头，她的瞳孔剧烈紧缩，空前的恐惧攥住她的心脏，让她踉踉跄跄的想退到宫殿里面去。
“嗬……嗬……这是……什么……”
过分震惊让她的声音发着颤，这一刻，倒真像一个柔弱的宫中女人了。
在她的视线中，在这个饱经王室动『乱』困扰的古国的视线中，白龙横亘夜空，身披七『色』神光，五爪屈伸，口衔宝剑，怒目奋张，那冰冷灿金的瞳眸，竟直直落在她身上，宛若天谴！
天降白龙以示威严！上国不可欺！
沉重的雷云聚集在空中，发出战车轰鸣般的炸响。练玉艳到底是练玉艳，她很快冷静下来，直奔龙升起的方向而去。
她不信！她不信！区区一个煌帝国，没有让她忌惮的资本！
无论是天瑞还是……天谴！
水龙剑对他说，当他想要离开的时候，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练红霸只把那当做哄他的戏言，却忘了水龙剑在他面前，其实从未口出过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