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风(177)

“兄台何故发笑？”

“啊，这，”墨玉有些尴尬，“是因今日雪消，明日应为大晴，故而笑之。”

“雪消后极冷，注意保暖才是。”

“兄台所言极是。”墨玉把行李都堆到里床，回身又道：“既有缘同宿，何不交识？我姓花，名恒，字抱璞，敢问兄台尊姓？”

“我姓钱，名攸，字子达，本在庐陵读书，因慕江南繁华，特来瞻游。抱璞兄也是游玩来的此地？”

“走亲戚去，是往西边。”墨玉道。

“噢，我也有亲戚要去走动，不过是往东边，要到松江。”钱攸道。

墨玉怪道：“子达兄口音不像吴音，却有亲戚在？”

钱攸道：“远房表姑，听说在松江做的好大生意，还收养了一位义子，中了秀才，风风火火的。”发觉自己说太多了，便找补道：“不早了，歇息吧。”

二人洗漱睡下，墨玉不肯脱衣，更把盘缠都藏于怀中，以免叫人偷了去。子夜，忽被饿醒，极为难受，装着馃子的行李正好在他身边，怀着对石金娥与姚菱的歉意，墨玉打开袋子，取出一只来啃。吃得正香，发觉背后多了双眼睛，侧头看去，果真如此，吓得他差点噎住。

“好香啊，油馃吗？桂花陷的？”是钱攸的声音。

“桂花……桂花豆沙馅。”墨玉后悔极了，不该图省钱与人拼房。见人不走，他只好拿了两只油馃打发钱攸睡去。

天亮鸡鸣，墨玉早早起床背上行囊，舍下钱攸离去。他先是抵达常州，四下打探师跃荷失踪一事，得知许诺去寻的班瑶曾在一艘启程的船只上与大汉打斗，而那艘船墨玉又去打听了，那时候是到往铜陵停泊。他心中有了数，今时也坐上前去铜陵的船。到达铜陵后，他再如何打听也寻觅不得。烦愁之绪难消散，正逢就近一处戏园开唱，他进入听了一场，那台上所唱，是一出新戏，戏中词，戏中意，墨玉越是听来，越觉熟悉，回想起来，不是姚菱曾写过的本子吗？只是台上唱的显然是润色过的。

他托问堂下小厮是谁写的戏本，小厮给他指路去寻班主。接着，从班主那里得知，戏本子是从顾花坊得来的。顾花坊是一家私刻坊，他又寻到那里，问戏本来处，坊中刻匠给了他一本翻看，首页上署名正有“沧江”二字。沧江是姚菱自取的名号，乃效仿岳沐梅女史的启洲名号所取。如若不是撞名，这定是姚菱所留。

墨玉抓着这一丝笃定，他问那匠人，可知是谁送来的书稿。匠人让他去问坊主，他从坊主那获知，来送书稿的人是两位小娘子，她们身边跟着一位侠女，那侠女高高大大的，年纪不轻，但很漂亮。愁似云拨烟散，皎月柳梢现，墨玉开心极了。按捺不住笑容，他赶紧询问她们所住何处，而后朝着坊主所说的客栈找去。可到了客栈，才知她们早就辞店离开了，往西南方向走的。

西南方向可不是确切的地点，他又得找到什么时候，燃起不久的热火这就被浇了一盆冷水。他回到下榻的客栈，躺倒在床上失神，不久便入眠了。梦中，四周冰寒彻骨，一片幽蓝，他想呼喊，却发不出声响，他想逃离，却没有四肢，原来，他是条鱼。他漫步目的地游荡，直到恐惧与空虚填满全身，直到他发现了同类。但无论他如何追赶，他只能瞧见那另一条鱼的尾巴，他跟随那鱼朝上方游去，眼前逐渐清明，透过头顶的冰层，入眼便是晴朗之天。他看见那条鱼奋力地撞破冰面，他也照做，当冰面破开，他们一道如跃龙门一般跳出寒水，随后化为人形御风踏云。可是很快，她跳下云端，他慌张极了，他害怕被丢下，他想和她一起。丢掉魂魄，他往下堕，眼看与她越来越近，直到，发现自己裹着被子滚落在地上。

☆、第七十四章 幻戏

腊八落雪夜，后厨最后一碗腊八粥汤被刮了干净，最后一点灶火熄灭，厨娘终于可以刷洗打扫厨房，以便可以早早钻进被窝。不巧有人来坏事，嗷嗷叫着进厨房来继续讨吃的。

来者二人，颇不客气，拿起晾着的腊鸭便要那厨娘再生个火，“蓉娘心细勤快，劳驾再蒸只鸭子来吃。”

厨娘木蓉撇了他二人一眼，自顾自地擦洗铁锅，等绞拧干了抹布，见他二人依然提着腊鸭，并不将其物归其位，便冷声问道：“鸭子是帮主要的？或是夫人要的？”

“皆不是，是我们还没吃饱呢。”

“是你王雨、陈韧要吃啊，那我可做不了主，到时夫人查算起来，怎么就少了只鸭子啊，我如何交代？”

“哎哟，好交代得很。”王雨双手奉上鸭子，“今日乃腊八节，我们血花帮上上下下不都在吃好食过节吗？谁还能算到有这一只腊鸭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