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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归来(44)

寒风呜咽,齐腰的杂草在风中如波浪般起伏。雁初停住脚步,弯腰捡起一块沙土。

没有泪,泪早已流尽。

怎么能原谅?怎么能放弃?害死她的亲人,抢走他们的东西,心安理得享受荣华富贵?做梦!他们做梦!

手用力,沙土立即散开,点点被风吹落,雁初抱着头蹲下。

她那么蠢啊,蠢到以为那个男人是她的全部!蠢到相信他夜不归宿编造的谎话,蠢到以为他对她多少会有一丝感情!蠢到失去亲人还信任他!浅蓝色下摆映入眼帘,半露出白锻靴面。

“越夕落不会哭。”

雁初茫然地仰起脸,暮色朦胧,看不清他的脸。

“你会如愿以偿的。”

来自头顶的声音,犹如审判,让她的心陡然间落地,踏踏实实,素日里对他所怀的那些畏惧尽数消失。

雁初站起身:“嗯,会的。”

她要让将那害死父兄的幕后之人拉下宝座,让他不得好死!萧齐不是一心重振云泽族吗,她偏要让他亲眼看着云泽族衰落!

天已全黑,火堆很快升起,秋冬季节适宜打猎,很快雁初便猎了两只山鸡回来,干净利落地去毛剥皮,放到火上烤。

西聆君看着她做完这些,道:“几时学会做这些了?”

雁初小心翼翼地翻转手中山鸡肉,随口道:“当年我只爱练刀法,父亲和大哥都纵着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直到遇上萧齐后,才匆匆忙忙地学烧菜料理家事的。”

她微微低头:“那时候满心眼里都是他,想亲手为他烧可口的饭菜,想为他生儿育女……他喜欢什么,我便做什么。”

火光忽明忽暗,西聆君脸上神色不辨。

雁初道:“年少时糊涂,让西聆君笑话。”

西聆君道:“冷血的报复,能解你之恨?”

雁初听得一愣,当即冷了脸,愤然:“报该报之仇,在西聆君眼里是冷血,那用妻子全家性命去博取前程,与外面的女人偷情放弃妻子性命的做法又算什么?”

西聆君道:“妻子?”

这个称呼别人听来没什么,然而女人都是敏感的,此时他刻意强调,雁初听来只觉得话中似有所指,从来没有得到丈夫,对一个女人来讲简直是最大的嘲笑,雁初顿时涨红脸,既羞且恼,偏又不好发作。

西聆君提醒她:“可以吃了。”

浓浓的肉香飘散,雁初这才发现山鸡已烤好,见他伸手示意,她终究迟疑着递了过去。

西聆君只略尝了点就丢下,依旧是烟火气不沾的样子:“萧齐选秦川琉羽,是为明智。”

再受奚落,雁初气闷难当:“他为越军娶我也罢,我还是他的王妃,秦川琉羽再得宠又如何,我从没把她放眼里,秦川琉林死了,他还不是照样护着我?”

西聆君道:“凭自伤换取内疚?”

雁初道:“那又怎样?只要我钩钩手指,他照样会什么都听我的,只要我愿意,我的儿子就是将来的世子。”

西聆君“哦”了声:“你可以再钩钩手指,说不定我也会听你的。”

雁初怒视他。

西聆君道:“没长进。”

对上他的视线,雁初便知他是故意了,忍不住冷笑:“我自报复我的,与西聆君何干?”

四周陷入沉寂。

许久,他终于开口:“自然与我有关。”

语气冷冷如夹风雪,含有薄怒。雁初立时清醒过来,知道他是真发怒了,但回顾所言并无过分之处,要说过分也是他才对,不知究竟哪里触了他的逆鳞。

雁初虽觉懊恼,但想到是他轻辱在先,便有些拉不下脸,语气生硬地说道:“西聆君之恩,我时刻都记在心上,但你我之间不过是场交易,各取所需,西聆君又何必管我是怎样的人?”

说完,她随意换了个姿势,合上眼睛。

深秋时节露意极重,不知过了多久,火堆光芒渐暗,最后的温暖也在急剧减弱,山林里寒气逼人,浅蓝色长袍与黑色长发仿佛也被露水沾湿了,显得越发厚重。

四下寂静无声,对面的人已沉沉睡去。

衣袍摩擦发出轻响,西聆君缓步走到她面前。

熟睡的人背倚树干,头微垂,呼吸声时轻时重时缓时急极不均匀,应是体弱的缘故。

西聆君看了她许久,袖底掌心隐约闪现蓝光,清冷双眸中,怒火与无情杀机交错,他抬起左手,朝她头顶缓缓拍下。

细密长睫被露染湿,分外柔弱可怜,此刻的她竟轻易失去了平日的警惕,身处险境却毫无察觉。

“凤歧,我抓到只野鸡,我们烤了它吃。”

“你会做?”

“不会。”

……

“好香!原来你手艺这么好!以后你做饭吧。”她理所当然地使唤他。

“那你做什么?”

“我砍柴洗碗。”

她信他是个寻常隐士,信任他的一切,他为了维持棋局决定放手,令她生恨,以至于做出疯狂的举动,狠狠地报复了他,也因此承受了他的怒气与惩罚,最后,她选择遗忘。

掌心距她头顶不到三寸,即将决定她的生死。

他猛地移开了手掌。

冰寒的掌风释放,扫过旁边的火堆,凌厉如刀,霎时火星子飞溅,火堆几乎熄灭。

他终是收了手,转身看向残焰,神色复杂。

动静太大,雁初被惊醒:“西聆君?”

西聆君“嗯”了声,在旁边坐下,漆黑双眸映照着微弱的火光,更加深邃,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些什么。

心口隐隐作痛,雁初抬头望了眼黑沉沉的天,轻声道:“又要下雨了吧?”

西聆君握住她的手,强大的力量源源送过去,护住残伤的心脉,使那因受寒而引起的疼痛逐渐减轻。

雁初要抽手:“我……”

“你已元气大伤,不宜再用火疗之术。”

柔和的声音像是叹息,几乎令她忘记了屈辱与恼怒。他们曾经相识吧,却又是何种关系?越夕落怎么可能结识这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找不回残缺的记忆,看不清他的面目,隐者,皇者,温和中藏着冷酷,救她,威胁她,要她的身体,似是报复惩罚,又似关切,真真假假,孰真孰假,难以分辨。

雁初也在想到底是哪句话惹怒了他,斟酌着说道:“无论是萧齐还是元君,雁初都不敢生出别的心思。”

西聆君道:“你以为我在意?”

雁初手一颤,勉强扯了扯嘴角:“西聆君何等身份,自然是……”

“自然是在意。”他打断她,“我不喜欢自己的女人与别人有关系,无论她做了什么,是怎样的人。”

她做得对与错,只能由他来处置。

雁初明白他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心头又生出百般滋味,她与他有的本是最不堪的交易,实在算不上他的女人,但他说出来,她也不敢反对。

两人再行几日便到达风火泽边缘,雁初已经确定萧齐并未派人追查自己下落了,然而她与西聆君同行原是为掩饰行踪,哪知到头来根本不必,之前的献身交易就显得讽刺了。再回想上次交易其实也是上当,雁初便怀疑西聆君早料到这个结果,他似乎惯会看她笑话,雁初忍不住留神观察,无奈那俊脸上半点痕迹不露,只得作罢。

风火泽地近牧风国,焰脉从此泄,其中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恶火燃烧,上空满布烟云,加上受附近风脉影响,助长火力,更加凶险。

目的地已达,雁初拜别西聆君,客气地道谢。

西聆君颔首道:“小心。”

大仇未报,雁初当然不会再做没把握的事,想自己本属正宗焰国体质,且南王所赠之王佩上有火灵之气,护体自保应当无碍,反倒是他出身冰国。与此地属性相克,焰脉泄力何其强大,纵然道法再高也是不宜涉险的,只不知他究竟要办何事。

念及此,雁初有意多停留了片刻,见他仍无表示,又不好多问,于是转身快步朝风火泽走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烟云之中。

西聆君依旧站在原地,顷刻开口道:“元君还要继续跟下去?”

“能发现我,你修为确实不差。”一道黑色身影果然自矮树后走出来,长睫盖住双眸,有邪魅妖光透出,果然是萧炎。

西聆君道:“我的修为会增强,你却只能停留原地,你远不及我。”

“你的自信令我赞叹。”萧炎望着雁初去的方向,奇怪地问:“你想利用她做什么?”

“在她身上,你投入的兴趣过多了。”

“与你有关系?”

“适当收起兴趣,珍惜你此刻拥有的自由,这是我最后的忠告。”

声音平静依旧,瞬息间,蓝袍隐去。

“杀气藏得真好啊……想杀我吗?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呢。”萧炎摸摸额头,思索片刻,仍是一副不解的样子,他望着风火泽迟疑许久,最终还是转身掠走了。

京城定王府书房内,萧齐与几名幕僚正商议事情,忽有一名侍者匆匆走进来,俯身至萧齐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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