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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戈(140)

作者: 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他此时已然气急败坏,风度全失。宵烬却气定神闲,因被缚着,他只得动作缓慢地一寸寸下蹲,将奇门罗盘放置地面,站起时他环顾一周,朝大家笑笑,平和道:“请各位帮某一个小忙。”

视槿直觉这“小忙”绝非好事,下意识偏头看向沈碧。沈碧的脸色缓和了些,嘴唇却依然毫无血色。察觉到祝槿的视线,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祝槿意会到他的安抚,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仅这刹那,红线便已甩起八人。宵烬在半空操纵罗盘,神盘迅速自转起来,连带将空中八人旋成转轮。

天盘与地盘的转速也瞬间加快,祝槿被甩抛得头昏脑涨,晕眩之中,恍惚竟见地上浮现出八道光门。

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那八道光门随即愈发显形,竟是八道白玉阙门。

祝槿眯眼细察,只见这些阙门正对分布在奇门罗盘八方,门扉正中镌有圆形铜饰,铜饰上各撰“开景、休、生、伤、惊、杜、死”文字。

随着八门的现身,神盘的转动速度渐渐降下来,眼见就要停下——

空中的八人也正要一一转到正对八门的位置,祝槿身下,赫然便是“死门”!

沈碧见状,突然蓄力向右,砰然撞开了祝槿。他这动作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宵烬来不及重新操纵罗盘,门心刻字的铜饰便霍然向后,露出幽幽八个黑洞,霎时便将八人吸入其中。

祝槿掉入开门,跌向黑暗的甬道,他就势在地上一滚,猝然回首时,白玉阙门迅速黯淡,眨眼消失,四周归入深不可测的黑暗。

祝槿循着记忆,摸索上刚刚那道洞开门扉的石墙,触手的石壁却毫无裂隙。

祝槿又摸向两侧的坚壁,一样只摸到了完整的石板。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手种捏诀,想要燃火照明,可捏了数次,都毫无效用。祝槿暗暗心惊,只得摸着后壁,循直觉前进。

他不知走了多许,兜兜转转了多少次,眼前依然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入耳也极静,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响动。

祝槿不觉有些失神,杂绪万千,他的视觉、听觉仿佛都失了效用,唯有心中纷纷扰扰的念头,野草一样离乱。

他想起沈碧,对方撞偏了自己,打乱了宵烬的排布,却也孤身落入惊门,他那样的状况……

祝槿鼻梁一酸,思绪被霍然打断——他一时走神,竟迎面撞上了石壁。他凝神片刻,又重新摸索着前进。

这是一处岔路,左右都可转弯,祝槿随便选了个方向,转身前进。又走了会儿,甬道变得越来越低窄,及至最后,缩至半人高、等身宽,祝槿又弯腰趴行须臾,终于摸到块截路的石板。

果然是条死路。

祝槿爬出那狭小的石洞,原路返回到岔口,换另条甬道前行。令他意外的是,这条岔路的情况竟同上条一样,行至最低窄处,又逢着绝路。

祝槿不信邪地推搡、按压三围的石块,试图从上面找到什么机关、暗门。

可他仔仔细细搜罗了遍,依旧一无所获。

祝槿长叹口气,他蜷在这牢穴一样的甬道深处太久,身体不觉有些僵麻,此时强拖着身子朝外爬,腿脚都是酸酥地疼,针扎一样。

但也好过无知无觉,他想,在这黑暗的隧道中呆得越久,他越感觉不到外物,仿佛五感尽失,仿佛他也已溶化在这无象无形的幽邃中

祝槿只能强迫自己记忆方位,一遍遍穷尽歧途,又原路折返。最后,他又回到起点,只是那里,不再只有毫无破绽的石壁,而是立着道半开的门。

门里,透出微许火光。

祝槿毫不迟疑地推门而入,他自以为这是出口,却不想入目乃是间囚室。

囚室正中的刑柱上,绑着鬼君扶桑,他依旧没有金面覆脸,是以祝槿看见了他那满脸的血污。

刑柱极高,上绘图纹,纹样是伏羲女娲交尾图,只是下部蛇尾亦已被血脏污——从扶桑眼孔中汩汩流出的鲜血。

他似乎极尽痛苦,犹在仰头嘶吼,吼声凄厉、尾音喑哑,祝槿被吓得倒退了步,转身便想夺门而出。

可他转身的一刹,却瞪目愣住。

那道门竟已幻化成了与他等身高的黄铜镜,镜中正映出常恒惊骇地自另一个青年男子心口抽刀,血一下子喷迸出来,常恒呆滞定在原处。而被他所杀的男子则急速飘坠入赤红虞渊中。

这镜正对着扶桑,常恒手刃东君一幕发生时,扶桑再次嘶心裂肺地痛呼起来。祝槿下意识转头,只见扶桑眉间竟开出一只天眼,那眼中,竟也滴出血泪,顺着他的鼻骨蜿蜒而下。

祝槿身子一抖,猛地清醒过来,眼前仍是无边无际的纯黑,哪有过囚室和门?他缓缓爬起来,四下摸寻,发觉自己原来还身在最初迷途的岔路,刚刚所见的一切,不过是意识打盹造成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