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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戈(2)

作者: 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这似人非人的男子实在恐怖至极,束手无策的一众禁卫只得眼睁睁看着祝子梧的面孔由青转紫。

可就在他们绝望地认定,王上怕是就要这般身死之际,那男人突然力道一松,悲凉的笑声亦戛然而止。

只听他淡淡道:“祝子梧,既如此,我便成全你罢。”

话音落时,男人将祝子梧高高一抛,对方被这一抛甩至千阶顶端,随即又滚落而下,被一直站在原地看戏的怖相女童抬脚截住。

那男人道:“合欢,赏你了。”言罢,再不逗留,身形跃向高空。

那被唤作合欢的女童闻言,双掌合十,甜甜应道:“合欢谢过鬼君恩典。”

鬼君一径直上,升至高天。

魁城在他脚下不断收缩,全貌一览无遗:淳化大军正在开启第一波进攻,滚石、火矩、阶梯、绳索、战车、羽箭……坠落楼头的守城者与视死如归的进犯者从如此高度看去,都渺小如沙尘颗粒。

可即使是聚拢这样的微小沙粒,再扬以扶摇飓风,也能制造出一场肆虐风暴。

鬼君没有低头俯瞰这座危在旦夕的城池,他痴伫在半空,身向东方。

落日西斜,余晖犹蕴在人间,而东方天际,一轮孤月正缓缓升起。

鬼君忽念道:“冥凌浃行,魂无逃只!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随着他的招魂,魁城城围四周的地面蓦然震动起来。地动之际,黑气自土间涌动而出,刹时凝聚成数万鬼兵,横插在二军之间,阻断了淳化的攻势,压着对方步步退却。

厮杀的动静骤然减弱,鬼君身形一闪,向西而去。

城西郊外,残阳漫天。

不同于南、北、东三向的酣战喧嚣,这里安静而旷远。夕阳温暖的余照抚摸着连天的衰草,平添寂寥。

在此荒郊野地,立着一座孤坟。坟前无碑无牌,是以无可知晓坟主身份。

坟旁蹲着一个白衣青年,他兀自打开坛酒,徐徐将酒洒在坟土前的草地中,沉默地看着酒逐渐渗入泥土,然后再次举起酒坛——

一双金履骤然闯进他的视野,来人亦止步于坟前。

白衣青年蹙眉抬首,看清了来者的形容——对方一袭玄黑长袍,长发半绾,金面覆脸。

白衣青年等了一会儿,那黑袍来者仍不出言,他失去耐性,冷冷道:“有事?”

黑袍男人不答。

白衣青年遂径自道:“若无事,还请移步,莫要扰我与故人清静。”

“清静,”黑袍男人闻言,笑问道:“故国倾覆,都城沦陷,谈何清静?”

白衣青年站起身,拧眉紧盯他。

“常恒,”只听对方复又低声道:“这便是你送给久别重逢的故人的见面礼吗?”

常恒面色骤变,他猛地上前几步,抬手要揭对方的金面。手伸至半途,突又止住,细看之下,竟在发抖。

他犹豫半晌,终是缓慢举手凑近,不可置信道:“扶桑?”

鬼君却微微侧头,躲避开他探来的手指。

常恒动作一僵,垂下手来。

一瞬的静默竟在此刻长如太古。

常恒慌张道:“我……我马上令他们退兵……我……”

鬼君面朝着他,金面金履仿佛要消融在落日里,他缓缓摇头,轻轻道:“不必。”

常恒瞬间红了眼眶,凄惶张口。未及出言,便听鬼君呢喃道:“他已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南方天际,掠来一片阴云,间杂雷电。

阴云过处,风雨骤至。

常恒眉尖一跳,而就在这俯仰之间,鬼君便已当先一步,去向阴云。

常恒心间一攥,紧随他掠向那片阴云。

他二人先后而至,但见云里,四人围拢着一清俊文雅的中年男子。

男子一见鬼君,便含笑拱手,有礼道:“早先便听闻阁下率一众羁鬼叛出幽冥闭谷,自封为君,还未来得及遣人拜贺,今日得见,倒正可亲口道贺,也省去那些虚礼。”

鬼君道:“天君客气,只是此番天君亲率风、雨、云、雷四使下界,恐怕并不专为道贺吧。”

天君笑道:“诚然,此番魁城遭难,乃属命灾。阁下如此行事,虽能强延其命数,但终究有违天理,恐会给阁下自身招致劫难。”

鬼君重复道:“天理?命数?”他忽而一笑,道:“我今日回来,倒听到了许多笑谈。”

他语带戏嘲,天君却好脾气地置若罔闻,只道:“虽不知阁下为何如此行事,但想必必然有因,其实此事也并非全无周转余地,若阁下肯……”

鬼君淡淡打断他道:“若我不肯呢?”

天君意外道:“阁下还未听我说完条件,便料定自己不会应允吗?”

鬼君道:“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与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