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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戈(23)

作者: 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沈碧也有些怔忡,四下看去,只见荒草萋萋。偌大的君囿一眼望去,尽是飘摇的衰草,肆意地成长成丛林,像一把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沈碧喃喃着:“我们居然这样就出了法阵……”

祝槿支起身子,道:“只是出了法阵,却还不知要如何跨越囿墙。”——墙高千仞,他们又不能走壁飞檐,如何出得去呢?

沈碧却全未受到这话的打击,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边拉起祝槿,一边兴奋地问着他:“阿槿,你怎么知道拔下那把匕首我们就能出来?”

祝槿摇头,苦笑道:“只是试试罢了,其实也有很大可能,拨出匕首之后,不仅我们脚下的山门不会打开,四周那些尸体还会在一瞬间失控,朝我们发动攻击。”

祝槿说着,随手捡起截枯枝,拄到地面上,抬头仰望向墙头——君囿向来无人看守,若是他们真能尽快想办法出去,借着夜色的掩护,正可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城中。

仅这么一会儿,晚霞便被暮色取代,傍晚,已经踩着黄昏的脚尖降临。

沈碧忽然夸张地叫了声,指着祝槿手里那截枯枝道:“阿槿,这是什么呀?!”

祝槿低头看时,心头也是一跳:只见那截枯枝的梢端,竟冒出一芽绿苗,正以肉眼可察的速度生长,几乎是瞬间,茎叶就伸长了几寸,蜿蜒着向前舒展。又是几眨眼的功夫,便爬至十丈开外,最终将触角垂落。

——枯木生嫩芽,而一夕行十丈,这闻所未闻。

不对,不是闻所未闻,祝槿忽地福至心头,惊道:“一枝春?!”

木生一枝春,这种千载鲜一见的异典竟真切地发生在了自己眼前。

古书有载,昔年昆仑山下有一药人,一日上山采药时,沿途偶拾一枯枝,枯枝忽冒嫩芽,疯长数里山路,药人心生好奇,沿路寻去,但见那芽径自爬上棵梧桐树,而树间栖落着真身凤凰,正在啄饮芽间坠露,见到他,喈鸣几声,啄其额心,使药人灵窍大开,羽化登仙,从此成了昆仑悬圃的“蒔花侍人”。

——后人便将这天降机缘的异典命名为“一枝春”。

机缘…

祝槿心中一动,扔下枯枝,三步并作二步跑到那绿株所指处,定定看了片时,忽然拨开四遭的荒草,徒手挖掘起来。

沈碧也跟了过来,见状,好奇道:“阿槿,你在干什么?”

祝槿道:“你捡些树杈或石头,与我一同挖。”

沈碧便听话地不再多问。二人挖至土下三寸时,挖出的土忽变得焦黑,而这焦土竟像挖不到底一般,越来越多。

沈碧道:“这里好像烧过一场大火。”

祝槿道:“是,君囿是在昭彰古祭场的余烬上修建的,百年之前,昭彰末代君主曾一把大火烧光了这里的祀场祭台。”

祝子梧灭巫觋、焚祭场,以一己之力将数百年来神权至上的昭彰革新为彻底的世俗王国。

然而,这些显赫古人,多少翻覆故事,如今也俱作一抷焦土。放火焚烧的,与被焚烧的,和这挖不完的劫后烬灰,其实也未有什么分别——终将被新的浮尘所掩盖,同泯于一片土色,再育出离离碧草。

祝槿的心砰砰乱跳着:一枝春的出现是否是巧合?焦土之下是否真地埋有什么机缘?是否有可能帮助他们二人逃出君囿?他思绪纷飞,手上的动作也愈来愈快。

突然,祝槿摸到了一块坚硬的物什,他拔开周遭焦土,将那物小心翼翼地刨了出来,却是一块保存完好的甲骨。

靛青的晚空还透着些许未尽的天光,而北极星已经清晰可见。祝槿借着光辨认,甲骨上刻的,似乎是昭彰古字。

他抠去甲骨里的积土,读道:“天大旱,久不雨……”

沈碧也凑近,好奇道:“阿槿,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祝槿看了一会儿,放下甲骨,一边继续深挖,一边随口答道:“记的乃是百余年前,昭彰举行的一场求雨祭。”

沈碧也拿起甲骨端详,许是什么也看不明白,又随手丢到了一边,同他继续往下挖。

二人又掘了一尺许,沈碧气喘吁吁地停下,用沾满泥土的手擦着额间的汗,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顷刻又多了几道泥印。

祝槿见了,便道:“累了吧,累了就去旁边休息一会儿。”他一时专注,现在才发现这孩子早已精疲力尽。

沈碧倒也不逞强,依言爬出坑,到一旁坐了。

祝槿又独自挖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他终于摸到了个硬梆梆的东西,不是甲骨,更小,也更坚硬,有着金属独具的质地。

祝槿强自按捺激动,小心地将它捧出。

——是一面只有掌心大小的铜镜,横径二寸,背上有鼻,鼻作玄武头状,鼻柄四周雕花团簇,花开五瓣,枝蕊勾连,可惜不著颜色,无从辨其花种。铜镜正面则因久历蚀腐,锈迹斑斑,一片浑浊,几乎不能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