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棋(82)

他在原地思索片刻，最终想起了一个地方。

地府，奈何桥旁。

孟婆把汤勺往桶里一扔，对着一个犹犹豫豫的鬼魂吼道：“爱喝喝，不爱喝滚！站在这里大半天了动都不动，后面还有鬼等着呢！”

此言一出，果真有鬼魂开始抱怨了起来。

那鬼魂躲过溅起来的汤汁，支支吾吾道：“孟婆，这汤能不能不喝啊？”

“不喝？”孟婆冷哼一声，“你当我是你娘，还容得你挑挑拣拣？”

“可我不想忘掉前世……诶诶诶，你做什么？！”

一个人影走到他旁边直接夺过他手里的汤碗，仰头喝尽，然后把碗往孟婆面前一放：

“不解渴，再给我来碗。”

众鬼魂一惊，这人是把孟婆汤当凉开水喝了？

那被夺了汤的鬼魂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之人又喝下了一碗。

孟婆收回碗，给凌九曜指了指身后。

“坐那儿歇着去。”

然后开始给面前的鬼魂盛汤。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

孟婆推了推睡着的凌九曜：“快醒醒，起来了。”

凌九曜睁开眼，坐直了身子。

孟婆边往锅里掺水边问道：“你怎么上我这儿来了？生魂闯入地府，一旦被那些恶鬼发现，可是会把你撕得渣都不剩。”

“心里郁闷，过来躲躲。”凌九曜回道。

孟婆笑道：“听你这话，你是被别人给算计了？”

凌九曜无奈道：“算计倒算不上，被人瞒了一些事。”

孟婆拿着汤勺往锅里搅着，腾腾升起的白雾模糊了她苍老的脸。

“怎么，难得见你这狡猾的人也会被别人骗，倒是稀奇。”

凌九曜没管她话里明显的幸灾乐祸的意味兀自问道：“阿婆我问你，明明我知道他一直再对我说谎，但当我亲耳听到他承认的时候，为什么还是会生气。”

孟婆拿起一个瓶子，打开闻了闻，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往汤里一倒，缓缓对他说：“那就说明你在意他。”

凌九曜恹恹道：“我对那些个和我有仇的也挺在意的。”

孟婆把汤勺一扔：“你这不是存心找茬吗？”

“我都这么惨了，你就不能让我找个茬多说些话？”

孟婆在一台柜子里翻找起来，头也不抬地对他道：“具体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说。”

凌九曜去繁就简地把事情告诉了孟婆，同时还抹去了小白星棋的身份。

孟婆放下汤勺，任由白气在自己脸上蒙上一层水雾，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说你总有一种想相信他的冲动？”

“嗯。”

“他还处处护着你？”

“没错。”

“这不明摆着你肯定忘了一段记忆，而那个人就存在于那段记忆里，你和他还关系匪浅。”

凌九曜皮笑肉不笑道：“这点我自己能想明白。”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孟婆急眼了。

凌九曜低头玩起手指：“我这不是让你帮我想个办法。”

孟婆索性放下汤勺，拉了张椅子坐在凌九曜对面。

“简而言之，就是那人对你的好是发自真心的，有些不告诉你是因为你知道以后肯定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但是你又不喜欢被人骗，偏偏你还挺在意那个人，所以你现在心里特别不爽。”

凌九曜揉了揉眉心，点头道：“好像是这么个逻辑。”

孟婆把滑下来的一缕白发顺回耳后：“我看你啊，就是不明白事理。”

“我怎么不明白事理了？”凌九曜反问道。

孟婆没好气道：“那人想方设法想对你好，骗你也是为了你迫不得已，你就算因为被瞒着生气，大可以自己去把事情查清楚，而不是去伤害一个护着你的人。”

“明白了吗？”

凌九曜沉默了。

孟婆叹道：“你这个小孩真是奇怪，以前总觉得自己没人陪很孤独，现在有一个人出现在你身边你又把自己给关起来，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行了行了，”凌九曜打住了她，“你再这么说下去我直接一文不值了。”

孟婆站起身，看向新一批的鬼魂：“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凌九曜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到忘川河边散步。

一年前因为要从一个恶鬼手中夺取棋子，他就来到地府认识了孟婆。后来他偷偷去翻过生死簿，在上面找不到他的前世今生，那时他就觉得自己怕是和凡人搭不上边了。

所以他想要特别想知道自己遗忘的到底是段什么记忆，又或者他是不是某个人的转世。

可与他前二十年的人生联系起来，与其说是转世，倒不如说他是被抹去了曾经的记忆，重新把灵魂放进一个婴孩的身体里长大，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一个人来到他的身边，告诉他失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