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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他今天睡觉时隔了多少距离(24)

作者: 时三七 阅读记录

雨势渐重,雨滴在车窗上蜿蜒于下,扭折出凸凹不平的诡异痕迹,易宁觉得自己像被封闭在座椅上,那些雨迹就是他身上裂开的伤痕。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谁在叹息,为什么要叹息,易宁已经混乱到无法思考时,一只泛着凉意的手抚上了易宁滚烫的额头。

些许粗糙的指腹蹭过易宁脆弱的眼皮,易宁猛地一颤,听见那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生气了,不去医院,我带你回家。”

“现在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丁梧问道。

易宁的眼睛被他捂在手下,他看不见那些伤痕与刺眼的灯光,只能于模糊的黑暗中扑簌眨眼。

怎么才过了一会儿,鼻尖的酸涩就到了眼里呢?

手心里有纤长的鸦羽在轻轻扇动,丁梧觉得很痒,但他没有立即收回手,而是又覆了一会儿。

等到手中的睫毛不再颤动,他把车内的有些晃眼的灯关住,将自己身上的大衣盖在已经睡着的易宁身上。

他启动车子,迅速驶进了夜色深处。

易宁的头很痛,他闭着眼睛,忍受着不止头部传来的剧痛。

恍惚间,他又想起郑其与在病房里骂的那些话,它们像郑其与冲他扔的石头,砸进他心里,砸出痛的水花,以及无止境绵延的阵痛涟漪。

在他还懵懵懂懂,不知痛是什么的时候,痛就已经自行到来了。

郑其与爱易沅,爱她给他带来的富裕生活,但这和他讨厌易宁并不冲突,他可以在白天说自己不在意,在易沅面前装作大度理解的模样,他也可以毫不留情的对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孩子说出你是个贱种。

他恨易宁,甚至说服易沅让他带易宁去看病,实则是领着他去了隔壁市的医院,将他独自丢在那里,走失最好。

易宁觉得痛跟早上出太阳,夜晚有星星出自同样的原因,因为郑其与说他是个没有爹的贱种,他说易宁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他的存在就是在给别人添堵。

易宁觉得他说得对,因为易沅会对着他流泪,易啸林也经常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当小易宁跑去向他们索要拥抱时,易沅不会抱他,只是摸着他的头,美丽脸庞上流露出哀伤的神情;易啸林则是不自然地避开小孩子张开的臂膀,叹着气离开。

或许郑其与说的是对的。

从那之后,他便收起了一切小孩子会做的行为,撒娇、哭泣、争宠,他只知道自己乖一点才会得到别人的喜爱,冷着脸像个小大人,郑其与才不会骂他是个长得好看的勾引人的贱种。

从童年开始他记住的是黑暗。

世界没入模糊的黑暗,忧郁和无法挣脱的凉意。

谁来救救他?

恍惚间,他又看见有人向他伸出手。

他们在雨里,雨下的很大,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他觉得他可以跟他走,于是他把自己的手放在那人手心里,他拽着他,开始在雨里狂奔。

后面传来嘈杂的喊骂声,无一例外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可他并不觉得害怕,他看着那人的背影,莫名心安。

追他们的人变得更多,雨声、喊声、脚步声.......那人似乎也开始感觉到了疲惫,他握紧易宁的手,侧身躲进了旁边的胡同里。

他们在胡同里窜来窜去,倾盆大雨将他们的全身淋湿,他们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那人抱着易宁,避在某户人家门口的放的大垃圾桶后面。

易宁钻在那人怀里,想抬头看清楚那人的样貌,但雨滴像豆子,砸得他眼睫乱晃,眼中生涩,像积满了摔碎的玻璃渣,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了。

可不行,他只记住了那人怀抱的温度,以及他鼻梁上那颗晃眼的红痣,他想要看到更多。

但他受不了了,闭眼向黑暗投降,将正在滑下雨滴的脸庞靠在那人清瘦但踏实的肩膀上。

在模糊的黑暗中,他听见雨落在旁边的空垃圾箱里,砰砰作响。而且他知道,不止箱子里传来这样的声音。

他的心里,他正在跳动的胸膛,他一无所有万物寂灭的世界里,有春天在怦怦作响。

他本想在这个秋天就离开的,可现在有人送了他一个猝不及防的春天,热烈、盛大、灿烂的春天。

那我还是留到春天吧。易宁想。

最后那人走了。

挥了挥手,说了句不用谢。

留给了易宁转瞬即逝的温度,一颗玫瑰颜色的红痣,以及再也忘不了的像秋天一样的名字。

确实忘不了,因为那人用了最深刻的方式,在他灰暗的过去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绚烂一笔。

但易宁感觉很痛苦,他并不是很愿意回想起那个人,所以他睁开眼睛想要结束这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