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音（短篇集）(11)

“你问我，问我为什么会在机场。”

风嘉言疯了，徐南清张了张口，喉咙有些颤抖，“你……”

“我在那里等了你大半个月。”风嘉言说，“你今年三十了吧？”

徐南清又愣了愣。

“三十了，你能承受这句话了。”风嘉言说，“我喜欢你，和你喜欢宋洵一样。”

2

宋洵家离她家并不远，他们是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她回国的消息，很快便带来了宋洵。宋洵胖了许多，不再是她印象里那个清瘦的少年，但是笑容依然很开朗。他和徐南清一个专业，只是比徐南清大上一届。“南清，你又瘦了。”

宋洵还没有结婚，他说先立业再成家。说了彼此的近况，又难免聊到之前，之前有风嘉言。

“你和她见面了吗？”

“见了。”

“她说了什么？”宋洵看着徐南清。

“你知道？”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你不知道？”

“那你说。”

徐南清看着宋洵，“风嘉言说，她喜欢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洵沉默了一小会，他摸了摸衣兜，似乎在找烟，又有些丧气地放弃了。“忘了，我在戒烟。”

“你以前不抽的。”

“我不抽，他们抽，不抽便有些奇怪。”宋洵说，“我不知道，时间太久了，你出国后，她便和我分手了，我问她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她说是她错了，我再去找她，她什么也不说了。我也是好几年才明白。应该是好几年才相信这样的事情。”

徐南清愣了愣，“为什么你知道我不知道？”

“我知道自己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你不知道。”宋洵说，“我还以为她永远不会告诉你，也以为你是知道的。”

北京的冬天，她坐在大雪纷飞的窗边。暖气开得很足，梦里摇摇欲坠，她梦见了大学时代的核工业概论，年轻的女老师在给她们讲解前苏联统治下乌克兰境内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核子反应堆事故，历史上最严重的核事故。压力管式石墨慢化废水反应堆，现在这种反应堆已经退役了。

风嘉言听得很认真，下课后徐南清撑着脑袋，“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遭遇核事故？”

“不会，现在石墨反应堆陆续退役，第二代核电已经初步完善了。”

“你看咱们什么东西都是国外的，人70年代第二代就开始了，咱们那时候的经济能力和需求都还远远跟不上。”徐南清靠在风嘉言肩膀上，玩着她修长的手指，“以后我们一起进同一个单位好不好？噗嗤……这不是为中国之伟大复兴而工作吗？”

“嗯。”

“以后我们不但要为第二代奋斗，还要为第三代。”

“嗯。”风嘉言轻轻笑了笑。

2011年福岛核电站出现重大问题，三月九级地震，放射性物质发生泄露，四月份发生七点一级地震，发布海啸预警和核泄漏警报，同月根据国际核事件分级表便把福岛核事故定位最高级七级，和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一样。这样的事故不止在前苏联时期，在当代仍旧存在的。

福岛核电站本该是要退役的，在事故发生不久之前，却顺利通过了延期退役，修建核电站要花很多时间，核电站的使用寿命只有四十年，出资兴建的核工业巨头自然是想再多延期几年的。

她们在学校在书本上学一套秩序，这个世界用的却是另外一套秩序。徐南清想风嘉言那样的性格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大概是吃了不少苦头。她同情风嘉言，就像同情在外漂泊八年的自己一样。生活没有剧本，也没有演员告诉她，她该怎么面对风嘉言。

到现在2015年，核能已然是热议的话题。核电站分布在沿海，近来内陆地区也得到了审批，大概是因为这样，风嘉言的职位才爬得这么快。

风嘉言一向是矜持内敛，对于这些天的没声没息徐南清觉得很正常，她甚至觉得风嘉言那天出格的行为是被下降头了。徐南清的假期休完了，回英国那天她看见了风嘉言。

很多年前一样，风嘉言远远地站着，那时候徐南清认为是宣战，现在，大概是雪下得太大，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她决定不恨风嘉言了。

“这些是我整理的铀浓缩相关资料，会对你接下来的研究工作有帮助。”风嘉言说。

“嗯。”

“什么时候回来？”

“看工作安排。”

要进机场门口的时候，徐南清回头，风嘉言还没有走，仍旧看着她。徐南清说，“上次一声不吭出国，我这趟回国想和你好好道别一次。”

“你想怎么和我道别都没关系。”风嘉言看着徐南清手里的铀浓缩资料，又看着徐南清说，“我们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