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151)
直到一对年轻的情侣路过她面前,女孩看了她一眼,低头轻笑说:你看那个女人,为什么不穿衣服?
舒似手指间的烟无声落地,地面溅起零星的火星子。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按下了慢放键。
路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长久而诡异。
舒似无端觉得心慌,她避开那些人的目光,低头去看,她竟然真的是赤身裸体。
她狼狈地转身就逃,一直跑啊跑啊,跑过两条街,拼命从汹涌的人群中挤出去。
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那么惶然过。
她躲在路边一条暗巷里,过了良久,她才畏缩地从深处走出去。
走到巷口,她迎面再次撞上那对窃窃私语的情侣。
他们身后跟着一群面目模糊的人。
女孩的嘴巴无声翕动,却是无声。
舒似慌张地张嘴要辩解,她想说:不是的,不是的……我有穿衣服的。
可她用尽了力气,却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原来,人在梦里是不能说话的。
他们的眼神像是无数双指甲锐利的手,疯狂撕扯着她的皮肤,痛得她浑身颤栗,而她的双脚却像是被胶水粘在地上,无法动弹。
她张口不能言,只能看着他们面带讥笑地再次离去。
舒似觉得自己好像落泪了,等她眼里的泪夺出眼眶,行动才恢复如常,身子却已经近乎脱力。
她摸索着墙,一点一点朝外面走。
终于再也没有人注意到她了,人们目不斜视,仿佛看不见她。
她埋头走到街边一家服饰店里买了一套衣服。
出门时正好与一个女孩面对面撞上,舒似下意识地就往角落躲去,像是一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偷,连头也不敢抬。
那女孩用很奇怪的语气问她:你在干什么?
舒似双唇嗫嚅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想:你不要看我,我没有穿衣服。
女孩面露疑惑,摇摇头自顾自去挑选衣服去了。
舒似很慢很慢地回头去看她,视线掠过试衣镜里——
自己蹲在角落里,穿着一件土得掉渣的紫红色T恤,绿色的破洞裤子。
丑陋地像个小丑。
舒似想:啊——原来自己穿着衣服的啊,那她为什么要躲开呢?
她定定地看着镜子出神。
顷久,她扯着嘴角咧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接着无法克制地恸哭。
镜子轰烈碎裂。
她捂着嘴,泪眼模糊地在碎片中看见无数个自己,丑陋阴郁,黯淡畸形。
她们做着各种夸张的面目表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舒似起身逃走,地面龟裂出无数条裂痕分开,她一脚踏空了,顿时陷落进虚无的黑暗里。
……
舒似身子一个抽搐,从梦中惊醒。
房间里一片昏暗,舒似睁大了双眼,只觉得手脚冰凉,背后濡湿一片。
她重重的喘息着,脑海里一片空白,唯一能感受到是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很快——
噗通,噗通通……
在谧静的房间里,听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意识才逐渐回笼。
她拍开灯,坐起身来点了根烟,仍然心有余悸。
打开手机,下意识地就想给边绍打个电话。
她刚才……真的很害怕。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
舒似放下手机,沉默抽完一根烟,倾身揿了灯,重新躺下身去。
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在天蒙蒙亮时,她才觉得心头的悸然稍微褪了点,昏昏入睡。
*
这一觉舒似睡得极不安稳,生理期的疼痛伴随而来,让她在半梦半醒中浮浮沉沉。
有一种濒死感。
她就在这种状态中一直躺尸到了下午三点。
何佳打电话来时,她还浸在这种浮沉中。
何佳问:“你干啥呢?”
“床上,睡觉。”
何佳哦了一声,“我跟你商量个事情啊。”
“说。”
“你来我家跟我住几天咋样?”
舒似眼皮动动,把脸从枕头中抬起来,问:“干嘛?”
“何铭过几天好像要出差,我怕他这几天要来我这……你知道我现在这个状况,我不想跟他做。”
舒似:“你不打算告诉他?”
那头的何佳静了静,轻飘飘地说:“没必要。”
“你真他妈有病。”
舒似心里冒出一点火气来,直接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闭上眼睛继续躺尸。
过了几分钟,她又睁开眼睛。
睡不着了。
她抓了抓头发,从床上坐起来,还是摸过手机给何佳发了微信:[别睡着,一会儿给我开门。]
何佳:[爱你。]
舒似手机一丢,起床洗漱收拾。
她没带什么东西,甚至连护肤品都懒得装,两套换洗的外衣内衣,还有一套睡衣,塞进包里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