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骨(94)

这本是一个很短的时间，可对于心事重重的尹红若来说却是那么的长，长到她都忘了一件事，一个月都过去了，视力本该渐渐恢复的尹焕为什么还是看不到她。

突然有一天，尹焕喝得大醉，将酒洒的满地都是，他问尹红若：“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尹红若说：“我记得，可是我说的话，也不会变，你若消失，即便是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他笑了，这一个月来第一次笑了，笑里带着些许苦涩，让尹红若很心疼。

他轻拍了下红若的肩，又摇头走向院中的老树旁，惫懒的靠站着，喝酒，又是喝酒。

尹红若气愤的想冲上前扇他两耳光，让他不要再这么堕落下去，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动不了，竟然就连说话都不能做到了！她看到了肩上的定身符咒，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仔细一看地上的酒水竟是洒出了一个让她感到全然陌生的阵法。

她看见尹焕手上攥着一片竹简，听见他用嘲讽的语气轻念着上面的字。

“不求永生缘，但望一世安？”尹焕不禁自嘲的笑了。

有时候得到或是失去都只在一念之差，如果不那么执着，有很多事都会改变。

他就那么两眼无神的面对着尹红若，似乎想用那双不见光明的眼把她刻入心中。

尹红若不能在尹焕的眼中找到任何情绪，猜不透他的想法，却仍可以感觉到他的心如刀绞，和此刻的她一样。

尹焕问她：“何为涅槃。”

她在心中默念，浴火重生……重生？可她突然想到了凤族，分明只有被世界抛弃的人才需要涅槃，凤凰涅槃，重生的也从来不是投入烈火之中的金凤啊！

得不到尹红若的回应，尹焕却突然笑了，一阵火光从他指尖闪出，待到那手中的竹简燃起，他又若无其事松开……

火。

尹红若看到了火，魔火，以最快的速度在整个阵中燃起！尹焕只静静地站在阵心，淡淡的“看”着她。

她听不到自己心中多么凄厉的哀叫，只知道一切都已结束，至少她与瞎子的一切已是到此为止。

那火在落地的瞬间围着那棵树下所布的阵法轨迹四散开去，然后烧上了尹焕的身体。

她看到他因痛苦而紧皱的眉头，却还强扯出一抹笑容，一如往常每次身受重伤时坚毅。他从来不怕痛，仿佛这世上所有的疼痛都是咬咬牙就能够撑过去，可是，有意义吗？

那么，尹焕，你想要的结果是什么？浴火重生？浴火重生是吗！我不懂，永远都无法懂！

突然间，尹红若似是看到尹焕那无神的双眼中映出了她的模样。

于是她透过火光努力地、仔细地去看，她终于看见了那双眼中悲痛而又欣喜的神色。

原来，这世上真有所谓涅槃。

她一生都在执着于自己的执着，口口声声说是什么都为了他，却是一生都未曾在乎过他的敏感。事到如今，却是什么都晚了。

火已经顺着榕树烧到了尹焕颈部，他用沙哑的声音最后一次说道：“红若……你真美。”

她真美，像火一样红艳，像水一样柔和，那眼中包裹的泪珠晶莹得不似人间之物……都是为他落下的泪。

“我爱你。”

因为太放不下，所以有些事，不敢也不能告知于她，有些话，不敢也不能倾诉于她。

只有这样死去，才能不被她看见自己早已溃烂不堪的身体。

只有这样死去，才能真真切切将她的模样收入眼中，刻入心底，再让这一切随风烟消云散。

他终是不曾告诉红若，自己的灵魂在血契崩坏时受损，根本不可能有来生，他多么害怕她去四处寻找，所以最终用这样的方式死去。

魔火焚身，灰飞烟灭，世人皆知。用这样的决绝将她从自己生命中赶走，是否算得上残忍？

这一次，真的不用找了，天涯海角都不会再找到了……

浴火重生的，从来不是在火中死去的人，他只希望自己的死去能让她重获新生……说到底，无端的执着才是最苦。

尹焕用焦红的双手最后一次催动着他专研了一生的术法，无情的将自己的一切焚成灰烬，那么的冷静、那么的决绝。

尹红若再也止不住眼中的泪水，眼前的这个男子用那一生只此一刻能看见光明的眼，硬生生的将她刻入了心中，只因他这一生，也就只有这一刻能把她看得真切，而这一刻的代价却是付出生命。

尹红若可以清晰的看见，尹焕那一生仅一瞬光明的双眼中未曾有一丝后悔。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行啊！那你先把脸挖烂，别再诱惑我的眼睛，把喉咙烫坏，别再勾引我的耳朵，把武功废了，别再浪费我的崇拜。为了避免做到这一步我还不肯放过你，你干脆顺便把自己未来的儿子一起切了吧，这样我绝对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