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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行(34)

身后传来踩落石子的声音,鞋底陷入泥壤,石头滚出很远,咕噜噜的,有人在偷听。陈错没有回头,只把自己脖子上的丝巾解了下来,捂住口鼻。风起灰涌,一不小心就要迷了眼。她不打算将偷听者揪出来,反而是对方耐不住了,他喊她错姐,是年轻的,还未经受社会磨难的声音,许家。

许家像是撞破了一场不该知道的事情,又窘迫又难过,还带着些许希翼与庆幸。陈错知道他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明白他们俩到此为止了,所以才庆幸。不知怎么的,陈错非常讨厌到此为止这个形容词,这词戳痛了她。她将丝巾裹得更紧了,走近许家。

她瘦瘦高高,玲珑有致的身体靠近时,许家一时忘记呼吸。但他能感受到陈错身上的香意,陈错从来都是香的,连香烟的味道,都是女士烟那种薄薄的,惹人遐想的香。陈错的手指碰上了他的腕,许家抖了一下,非常明显,因为陈错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她感觉到了。

陈错将许家双手翻了翻:“还成,没受伤,明天你拍,咱们就在这呆两天,你拼了命要来,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就回去。”许家僵住了,好半天才哦了一声。陈错点头,要走。许家将她叫住,他犹豫一阵,窘迫地问:“错姐,我今天是不是太傻了……很不专业。”他是指他去帮那中年男子搬石头的事情。

一腔热血到头来,他忙活半天,还不如人专业消防员救得快。许家那时候才想起自己该做什么,来做什么。他应该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而不是因为同情心,瞎忙忙半天。陈错看着他,说是。许家的脸色黯淡了下来,陈错接着又道:“别傻了,做了就不要后悔,你心里知道值得就行。”什么是值得,是你不会后悔,就是值得。

如果许家为了所谓的专业,对自己在乎的事情弃之不顾,那他以后,再遇上同样的环境,同样的事情,他是不是就会去猜想当年的那个中年男子,家里到底被救回来了没有。又或者当时是不是应该去帮忙,也许结局就不一样。不要后悔,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总是很难。但一切随心吧,后悔起来,都能不那么痛苦一些。陈错在说许家,同样是在说自己,实际上,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许家的双眼又重新亮了起来,没多久,他就面带笑容地接过了陈错手里的相机包。陈错也毫不客气地把身上的重物一股脑地托给许家,自己轻便前行。

第二日,她没有看到陆峥,也没有特意去找。只是偶尔她拿出手机,看到她和陆峥的短信,会出神。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交集,想到这里,陈错心里就一阵酸楚。她叹了口气,觉得不能想了。她这一个做事那么干脆的人,总不能现在这么拉拉扯扯,黏黏糊糊,再这样下去,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从灾区回来后,陈错回家休息了几天。等待剧组重新开工,她去美容院好好调理了自己这些日子的操劳,将变得粗糙的皮肤,用顶贵的面膜给敷回来。在家躺的时候,肖春给她来电话,说陈错妈妈电话都打到她那里去了,让陈错回去一趟,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来婚礼上当伴娘。

陈错将电话拨到张女士那里的时候,张雅宁的背景音十分乱,显然很忙。但接到陈错的电话,还是洋洋洒洒说了一堆。陈错赶紧叫停:“张女士,我记得你上一场婚礼,我就说过,我再当你伴娘就是傻逼吧。”张雅宁呸了一声:“哪有你这样和妈妈说话的,我不管,你必须来。你说你干得活又没几个钱,又辛苦又累,还是找个人嫁了……”张雅宁话还没说完,陈错就说自己有事要忙,把电话挂了。

这是张雅宁的第四次婚礼,陈错长相全靠张雅宁的优秀基因,当然她的亲生父亲也长得非常帅气。张雅宁当年也是嫁给爱情,后来发现无法有情饮水饱,便当机立断,拉着陈错离婚改嫁,第二任丈夫有钱,只是身高和颜值大幅度缩水,还企图对陈错动手动脚。

陈错在自己继父把手放在自己大腿上揉捏的事情,当天就在饭桌上说了出来。张雅宁虽然是跟前夫穷日子过怕了,但绝对不是忍辱吞声的人。她当天没有发作,第二天将陈错送到自己哥哥家,然后和现任丈夫撕得天昏地裂头破血流,打了场轰轰烈烈的离婚官司,还从丈夫上刮下不少油水。

抱着那点油水,张雅宁也是怕了,甚至有些轻度被害妄想,一旦陈错离了自己的视野,她就怕。理所当然的,她的第三任丈夫是位心理医生,治张雅宁这位母亲的同时,也兼顾陈错。哪怕后来,医生同张雅宁离婚,陈错偶尔还是要去看看这位温文尔雅的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