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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卿妖葬书(172)

作者: 温留白 阅读记录

那人笑着递上一坛好酒,“听说酒可忘忧,不如大醉一场,然后睡到日上三竿。明日睁眼,又是崭新的一天。”

“谁都有想要忘却的前尘,我知你今日受过奇耻大辱,但人生漫长,不要永远活在这一天。青州的千日醉,南疆的金盘露你都饮过了吗?北川的刺麻酒听说别具特色,庆阳的十洲春此生一定要尝一尝,小将军可想与我结伴同行?”

那些模糊的人影在姜染的记忆里汇集在一起,却又倏然散开,像抓不住的雾气。

烈日炎炎中,是谁打开了水壶,在奄奄一息的瞿清泉身上,浇了一汪清水?

“先生,这鱼有什么好治的,治好了就能吃了吗?”

“这鱼虽神识未开,却有灵性。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污浊的水坑之中,如今水坑干涸,就再也没有容身之处了,就用君昭的空酒坛子装满净水,带它一起上路,见识一下山川河流,广阔湖海吧。”

前行的路途越来越广阔,同行的伙伴也渐渐多了起来。

又是谁?在天寒地冻的沧州,在危难重重的大业,一次又一次地将桑浊带回了家?

烛火照耀之处,满室人影幢幢。

也是那样一个寒冷的夜晚,桑浊孤单地站在门槛之外,朝着门内张望:

破庙之内,屋瓦倾塌,雪花落到篝火上方,转眼消失不见。

破庙里,一身蛮力的小女孩,轻而易举地折断手臂粗的木棍,往篝火中添柴,走路的时候,系于足踝的铃铛叮当作响,咬上一口温热的包子,不忘匀出一些碎屑,喂一喂装在酒坛里的怪鱼。

也有满身酒气的青年,卧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从头到尾沉默不语,一口接一口往嘴里灌酒。

那人从自己的行李里,翻出一件较为宽大的衣衫,在篝火后冲他招手,“进来呀,试一试这件衣服合不合身?”

桑浊站在暗处,不为所动,那一室的暖光看似离他很近,只一步,可对于桑浊来说,依然遥远。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属于那儿。比起光明,他明明更喜欢黑暗,阴冷的地方。

可那人不给他犹豫的机会,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抓着他的手,将他带了进去。

跨过高高的,腐朽的门槛,桑浊见到了那个喜笑颜开的小丫头,见到了那条养在酒坛子里的怪鱼,见到了那个性格别扭的醉鬼,还有攥着他进门的那个人。

白文星说,他从没见过桑浊的笑脸。

可他被那人带进破庙的那一天,他明明笑了。

桑浊略带稚气的笑颜在姜染的脑海中一闪而逝,他有些迷茫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杂乱蜂拥的记忆,不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间。

最后的最后。

在那个昏暗的囚牢之中,瞿清泉给昏迷的银眷喂了一颗丹药后,站在了那人的身侧笑话他,“你废了人家的修为,将他打入了囚牢,现在又来关心他的死活,莫不是看上他了?他如今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可都是拜您所赐,不恨你就不错了,你想对人家好,倒是放在明面上啊,暗地里偷摸喂药,算什么?他醒了,依然什么也不知道,依然恨着你,先生,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回答他,“修仙者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在高处站的久了,不知人间疾苦,我偏要把他拉下来,让他看看如今的世道,是什么模样。”

他眼看着银眷放弃修仙,改道修妖。从一无所有,到人人敬仰,一路披荆斩棘,饱经磨难,最后站到了他的身边。

“先生,你说他是块木头,我看他一点也不木,你走到哪里,他都死死地盯着,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他能爬到如今的位置,也得益于先生你暗地里的助力,先生,你是不是也喜欢他啊……”

那人笑了笑,饮了一盏酒,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妖都最后的那个夜晚,将银眷唤到了自己的面前。

“妖都如今动荡不安,听闻沧州的妖修们掀起了新一轮的讨伐之战,银眷,你即刻出发,用柔和一些的手段,平复这场战乱。”

“好。”

也不知怎么的,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在银眷转身的那一瞬间,说了四个字:“一路珍重。”

姜染以那个人的视角,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妖都的漫天焰火。

之后,眼前一黑,再睁眼,便看到了桑浊面无表情地刺向自己的那一剑。

他没有反抗,只是任凭桑浊将自己钉死在墙上,然后趁桑浊不注意,一指点向了桑浊的眉心。

在桑浊昏厥之后,将剑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在桑浊的身上注入属于自己的妖力,逼出了桑浊体内那张操控他的符咒。

他捂住自己的伤口,靠在墙边,等待桑浊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