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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卿妖葬书(2)

作者: 温留白 阅读记录

那人早就拿着筷子等候多时。

老罗跛着腿,将面端到他面前,隔着稀薄的雾气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怪人!

陵阳城的冬天虽然寒冷,但也不至于要穿这么多……

单单是棉衣,约莫就裹了四五层,外面还披了两件大氅,硬生生将自己裹成了一颗球!连脑袋都不放过,里三层外三层地兜着,怎么会有这么怕冷的人?

那人用戴着三层手套的手,笨拙地挑着碗里的葱花。再解开层层冬帽,终于喝上一口热汤,舒服地喟叹一声。

变故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长街上忽然刮起一阵飓风,将客商们的货物吹地乱七八糟。眼看着风势越来越大,连摊子都支不住了,路人纷纷开始逃窜。

老罗眼眼看着客人们被风刮地四散而去,收不到面钱也就算了,面碗碎了一地,连桌子都被掀翻了,虽然心里着急,但眼下正是避难的时候,顾不得那些。

旁边开客栈的老板好心招呼大家进去避难,老罗将荷包牢牢揣在怀里,一手挡风,抓紧时间往客栈钻。

鸡飞狗跳间,看见那怪人依然雷打不动地吃面。

“这位后生要不要进来避避?再不进来,我们就关门了!”客栈老板好心招呼他进来避难,下一秒一道惊雷劈下来,就落在那人身边,电光闪烁,震地耳膜嗡嗡作响。

这冬雷来得诡异,一道刚落下来,第二道接踵而至,所有人大惊失色,连忙合力堵住大门。

姜染顶着漫天惊雷喝完最后一口汤,将面碗按在桌上,又从地上随手捡起半壶茶水,倒入碗中,撇净油花和茶沫。

此刻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偏偏那天雷几次三番都落在他身边。

他摘下一层,两层,三层手套,双手总算活络了一些。从脖子上解下一枚铜鱼吊坠,顺手丢进注满茶水的面碗里。

那铜鱼周身遍布蓝绿色的铜锈,鱼鳞片片分明,看着是个年代久远的东西。

鱼身分为五段,一截包着一截,每一截都可以灵活摆动。

铜鱼嘴里衔了个钟形的铃铛,里头本该悬着铛簧的地方空无一物,显然是个哑的。

说来也稀奇,那铜鱼入了面碗,竟然像活了似的游动起来。

姜染撑着脑袋,看着催眠效果极佳的铜鱼在碗里游了一圈又一圈,在四周天塌般的雷声里,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上下眼皮刚要合拢,一道天雷就擦着他的大氅落下来,愣是将他的衣袖烧掉半截。

姜染的困意被赶走了大半,他皱了皱眉,略略抱怨,“真是人善被人欺,妖善被雷劈。”

今日他出门吃面,恰逢天雷诛妖。

按理来说像他这样矜矜业业不做坏事的小妖不会被天雷惦记,但架不住这天雷偶尔不长眼,劈错人。

那雷仿佛意识到自己劈错人,消停了一会儿,似在反思,而后精准地落到距离姜染几丈远的木箱上。

木箱是客商用来装货物的,一路上磕磕碰碰,木板钉地也不严实,拼接的地方到处指缝宽的缝隙,本来就不结实,如今被天雷一劈,当场四分五裂。

更稀奇的是,箱子里竟然流出一滩黑水。

那黑水诡异地很,先前装在破木箱里收束自如,愣是没往外流出一滴,如今藏身之处不在了,开始在地上四处流窜。

天雷追着那滩黑水劈了几下,在黑水上燃起天火,每次都能蒸发一些,烧地它痛不欲生,尖叫声刺痛耳膜。

黑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了,最后避无可避,绝望之中,嘶吼着忽然凝成一个人形,不甘地朝着姜染那处扑了过去。

姜染看也不看,蘸了点水屈指一弹,黑水顿时四分五裂地分成了好几滩落在地上,配合天雷的追袭,最终被蒸发干净,露出内里包裹着的枯瘦躯体,是一只瘟妖。

天地有道,万物皆可修行,皆能成妖,可若是妖怪作恶太多,便要遭受天罚。

那瘟妖起初是个得了疫病而死的人,死后一直没有人替他殓葬,所以怨念丛生,化身为妖,一路害了不少人,终于混进陵阳城,想要趁着商贩入城,庙会上人潮涌动之际传播疫病,无奈天罚已至,死无全尸。

姜染看完了戏,确定那瘟妖已经死了,这才慢悠悠地看了一眼面碗。

铜鱼还在游动,只是里头原本澄清的水,已经变得非常浑浊。

看来这妖怪的尸首里浊气汇集,要是放着不管,还是会传播疫病。

他该开工了。

姜染叹了口气,收起铜鱼,从路边捡了个破布条,将地上被劈地四分五裂的妖怪躯体像捡柴火一样地搜集回来,堆成一小把,捆起来,扎好,背在背上。

天雷劈地彻底,这些肢体已经变成了焦炭,黑瘦黑瘦的,没了水分,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