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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卿妖葬书(3)

作者: 温留白 阅读记录

不细看,还真以为是柴火。

这会儿风也不刮了,雷也不打了,躲在屋子里的人都开始探头探脑地走出来,一边感叹这奇异的天象,一边收拾满地的烂摊子。

老罗从客栈出来,看见自己的面摊只剩下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只面碗,完好地立在原地。

那个裹成球的怪人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走了。

他叹了口气,感叹流年不利,跛着腿上前收碗。

走近了才发现,面碗旁边竟然压着几两碎银,足以弥补今日损失了。一把年纪的老跛子鼻子顿时一酸,老眼一花,将热泪含在眼底。

……

……

姜染提溜着“柴火捆”,回到了茶居巷尾的棺材铺。

门前积雪已经堆成半人高了。

他穿着数不清的袄,在冷风中抖擞两下,艰难而笨拙地打开了棺材铺那被虫蛀了很多洞洞眼儿的大门。

“门前积雪都快堆成山了,我不在这几日,您就不能屈尊降贵铲一铲?”

棺材铺里空无一人,冷风灌进来呜咽有声。

摆在柜台上的铜牛有气无力地说话了,“最近账上一穷二白,朕从前一天要吃八炷香,如今沦落到一天只能吃一炷,走路都飘,爱莫能助。”

附身在铜牛上的老伙计,是某朝某代一个叫陆乾的亡国皇帝。

因为造下太多杀业无法投胎,只能暂时依附在铜牛身上修炼。

那铜牛也算是件稀罕的古董,周身花纹繁复,此时被陆乾附了身,牛嘴一张一合地吐着人话,“这一趟回来,你身上可有银两入账?”

“都拿来买袄了。”

姜染将“柴火捆”随手丢进了一副空棺里。

附身在铜牛上的陆乾牛鼻朝天哼哧一声,差点没被气晕。

“你怎么不冻死算了!”

姜染慢悠悠回嘴,“不劳您费心,我本来就是个死人。倒是你,柜台底下藏着这么多古董,随便卖掉一件,就能吃到猴年马月。”

姜染一提起要卖掉他的古董,陆乾气不打一处来,当即蹦下柜台,后退几步,刨了刨后蹄,朝着姜染的小腿撞过来。

无奈人家穿得厚,这一撞收效甚微,倒是自己四脚朝天,半天爬不起来。

“你懂什么?这些古董是朕最后的颜面,饿死也不卖!”

姜染随手盖上棺盖,一刻不停地开始扫雪。

出门前又加了一件袄,变成一颗更圆润的球。

只是今日……茶居巷里也不太平。

马车撞开几个摊位,在一片肃杀的街道上疾驰,惊起几只飞鸟。

商户们纷纷逃窜,紧闭大门,满脸惊恐地屏吸聆听。

屋顶的瓦片被几队人马踩踏地发出闷响,积雪衬地满地惨白日光。

为首的山匪拉满弓弦,从高处射出精准一箭。

随着箭矢破空的呼啸声后,枣红的马儿发出最后的嘶鸣,终于倒在了血泊之中。

马车侧翻在地后,从车厢里钻出一个面色狠厉,浑身是血的少年。

青天白日,皇城之内,山匪作乱,遍地血光。

他继续扫他的雪,关他屁事。

眼看着山匪就要合围过来,贴身的护卫奋力抵抗,好不容易将包围圈撕开一角。

苍老的家仆虽然身手过人,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几番打斗下来,早已伤的不轻,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在最后关头,老仆一把推开少年,声音里透着悲戚,“主子,一直往前,不要回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前面就是皇城,我去找金吾卫来帮忙!”少年还在努力寻找生机,可接下来老仆的一番话,却彻底让他死心了。

“天子脚下,皇城之外,山匪又怎么敢这样横行杀戮?这些山匪佩刀统一,训练有素,哪里来的金吾卫?他们就是金吾卫!”

是了,天下易主,如今宫中太后掌权,扶持新帝登基,正是铲除异己的好时候。

他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皇帝活着的时候就将他放养在偏远行宫,眼不见为净。

如今皇帝驾崩,权力更迭,多方势力蠢蠢欲动,依稀有人记起他也是个皇子,身体里同样流淌着皇族血脉。

这一刻,宋劣的脸色苍白。

他想活下去。

可是……太难了。

无数刀光剑影向他袭来,仅剩不多的护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掩护他逃亡。刀剑刺进他们的躯体,温热的鲜血融化了路边的积雪。

他的视线逐渐变模糊,看不清身边有多少人倒下。

只知道最后,在偌大街道上逃亡的人,只剩下他自己了。

宋劣不敢回头看,也曾声嘶力竭,狼狈不堪地呼喊救命。可从街头到街尾,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能依稀透过门缝,看到一双双冷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