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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倒霉蛋(6)

齐锐扶着墙一点点向前蹭,康起瑜就与他并肩走在左侧,护着他不被走廊里路过的人碰到。下午阳光很好,走廊里的窗户都被打开换气,呼吸间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康起瑜有点困却觉得很舒服,小小打了个呵欠随着齐锐拐进男厕所,看着他包得像个粽子一样的手,康先生非常自然地问:“要我帮你脱裤子吗?”

原本似乎是在走向小便池的男人僵了一下,缓缓回头瞥了他一眼,沉默地摇了摇头走进了隔间里。康起瑜帮他把吊瓶挂在隔间的挂钩上,退出去带上了门——隔间里窸窸窣窣了一阵,

传出渐渐由小变大的水声。

康起瑜在外面等了一会,走到洗手池边冲了冲脸,对着镜子里有点迷茫的人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珠。

送齐锐回到病房,康起瑜帮他整理好盖在身上的被子,瞥到床边那只仍旧红肿的手,他伸出手用手背试了试吊瓶的温度,很自然地转身去值班室找护士借了个暖水袋灌满热水,拿回来擦干净裹上自己的毛巾,垫在齐锐埋着针的手边软管下面。

做这些的时候齐锐一直在默默盯着他,既没阻止也没客气的道谢。但他目光实在太过专注,康先生就算不抬头也不可能将它忽略。做好这一切,他抬起头,刚想问齐锐有什么事,目光掠过他的嘴唇却顿住了。

“你的嘴唇出血了。”康起瑜转身在自己床头抽了张纸巾递给齐锐。

对床的男人愣了愣,接过纸巾立即用力去擦嘴角。康起瑜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不是这里。”

他又抽了一张纸在齐锐嘴唇上冒出鲜血的地方按了按,把沾上红色液体的纸巾摊给男人看。

“你嘴唇实在太干了,起了好多皮,应该多喝点水多吃水果,”说到这里康起瑜忽然想到什么,迟疑地问,“你……你是不是因为上厕所麻烦所以不怎么喝水?”

问出来的时候康起瑜并没有多想,但是看到齐锐那张平时看不大出来脸色的脸猛地涨红,眼神一个劲地向床下溜,动了动嘴一副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才忽然想到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宽问的太直白。

一时间康起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把手里的纸巾团成一团转身丢进纸篓,想到自己之前所作所为,才发觉自己对齐锐的关照实在超出一个认识不久又害他住院的陌生人太多。

康先生自己也察觉中了其中的怪异之处:虽然从来不是冷漠的人,但正常的情况下,他远没有现在这样细心殷勤,热情和自来熟到了招人讨厌的程度。

不过……据说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付出过之后,为了不浪费之前的投资,会自觉不自觉的追加更多的关心。这样一想,康起瑜就安心下来——毕竟之前不管他认识多么了不起的人,也没付出过像认识齐锐这样大的代价。

在因为康起瑜的一句问话而持续了两三分钟尴尬的沉默后,康先生终于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绕到齐锐床的另一边,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垂着头用纸巾捂着嘴不出声的男人,“喏,喝点水就躺着,一会药点没了我去叫护士。”

康起瑜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左右,其间不但主动包揽了临床的三餐饮食、水果零食,还有平时方便帮忙的各种小事,外加用笔记本电脑看电影电视剧,经常也会招呼齐锐一起。

按照一般情况,他对齐锐这样尽心尽力,为了他不知收到多少张好人卡,就算发展不出深厚的革命友谊,起码也会是关系不错的熟人了。但实际上,一直到康起瑜出院,他也没有和这个叫齐锐的男人熟悉起来。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进行过真正的交谈——虽然康起瑜无聊时很想找临床吐槽一下一起看过的电影电视,亦或者干脆随便聊聊上学时的趣事、各自的喜好、哪怕是这座城市里哪里的饭店小吃摊比较实惠有名也好。

可实际上他与齐锐的对话几乎都是他BALABALA说了一堆,齐锐回答他“谢谢”、“不用”、“我自己来”和“太麻烦你了”——其中以“谢谢”听到的频率最多。

到他出院时,除了齐锐的手机号,他对临床差不多一无所知。

虽然这样说很不好,但康起瑜觉得如果刨除齐锐始终缺席的亲人,他已经可以理解为什么住院这么久都没有熟人抑或者朋友来探望他——齐锐实在不是个好亲近的人。

人品没什么问题,从来不会多事或者挑剔,反而总是担心给其他人添麻烦。如果帮了他的忙,也一定会得到郑重其事的真诚感谢。这种沉默老实的个性,照理说不会是难相处的人。可是沉默到完全没有交流的程度,又怎么会交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