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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121)

作者: 陈本 阅读记录

她的碗满了。

空口吃这道菜绝对会咸,夹了没几筷子,她就抵了抵周屿焕的胳膊,周屿焕把碗推过去,她把碗里的菜全倒了过去。

姜敏给我夹菜,赵栗给我倒了杯牛奶,我低下头,忍住心里的涩。老人经历过太多风浪,光是见我在饭间看周屿焕的次数,就能猜出一些端倪。

饭后老奶奶特意把两支队伍分开,她带着我们三个回到她家院子,给我们做了麻薯豆乳,外面下了雨,风大,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分。

一开始狗叫声很明显,姜敏说烦人,捂了会儿耳朵,我把她的手拉下来,“停了。”

随之而来的是交谈声,越来越激烈。

我撑着伞出去,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阿姨在求救,“我们家狗很听话的,从来不会乱跑,我就进去一会儿功夫它就不见了,我无儿无女的,它可是我命根子啊。”

老奶奶拍着她的肩膀安慰,舅爷也撑着伞出来了,接着那边的门接二连三地响,左右邻居都出来帮忙出主意。

有个人说:“可能到弄堂后面去了,下雨天,后面的水沟估计要泛臭了,狗鼻子灵,闻着味儿找食去了。”

阿姨说:“那狗没那么野的呀,这下可急死了人了。”

有几个壮年男人跑到高处看了一眼,“哎哟!真在!后面还有一条狗,不是这片区的,估计是从别的地方跑来的。”

阿姨挤过去,“呦呦,回家啦,下雨了呀。”

那只狗并没有反应,周围的人也都凑过去帮忙喊,可两只狗却越走越远。阿姨哭着回头,“谁能帮帮我把狗领回来啊,这狗真是我的命啊。”

一个大哥回:“狗也不认我们啊,我们怎么领。”

“是这样的,”阿姨掏出一串铃铛,“呦呦平时最认这串铃铛了,只要挂在它脖子上,它就会很听话的。”

大哥说:“问题是,这弄堂后面被封住了,怎么挂啊。”

阿姨指着一旁的缝儿,“这有个口儿,估计狗就是从这里钻出去的。”

大哥看了眼大家,“那找个身材娇小的姑娘,看看能不能钻过去。”

这话一出,姜敏立即往我身后躲,赵栗也赶紧低头假装在修图,我没出声,宗闲第一个举手,“我来试试看。”

她在那条缝儿前挤了一会儿,然后大大咧咧地揉了揉胸口,“妈的,肩宽。”

“我去吧。”

一道轻柔的声音,我们三个回头,看见温锁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周屿焕,而周屿焕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推开,“没事,试一下。”

她将就能过去,人即将消失在缝口的时候,周屿焕叫了她一声,雨突然变大了,伞面上的刷刷声阻隔了他的呼唤,阿姨翘着脚往里打量,几个热心的大哥打着手电筒爬向高处往里面聚灯,阿姨又说那狗怕亮,灯光才零零星星地划向别处。

宗闲搭着舅爷的肩,问这弄堂后面有没有老鼠,舅爷说老城区,什么都有,宗闲往前走两步,肩膀被打湿,杜迦佑抽出一把新伞扔她怀里。

周屿焕一步没动,他撑着伞,看向那个入口,情绪如这黑夜一般沉泞,我看得都快喘不过气来。里面有狗叫,阿姨激动地“哎”了几声,他在雨里点了烟,一开始打火机刚冒出火苗就被风吹灭,他罕见地有股不想控制状态的冲动,然而忍着,换了拿伞的姿势,用另一只手挡住风。

他抬头的时候,烟味儿冒了出来,夹着雨,朝我扑,姜敏拽我的胳膊,赵栗说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回了,我任由身后那股烦躁的焦虑吹向我。

一根烟结束,他先是嘱咐宗闲,“看好了。”而后看向舅爷,“舅爷,哪里放热水?”

“我带你去,别看我这儿偏,沐浴条件好啊,两间房呢,供你们游泳都行。”

他们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安静,在姜敏和赵栗收拾好包的时候,入口处再次有了动静,阿姨第一个冲过去,狗先出来,她抱着狗,又朝里面望:“姑娘?”

几秒后,温锁出来了,身上全湿了,衣摆还被撕了个口儿,狗脖子上的铃铛在晃,阿姨连忙给她撑伞,她打了个喷嚏,雨滴渐大,我都能感觉到几分寒意。

宗闲撑着伞去接她,阿姨一个劲儿地道谢,又让她别走,明天到她家吃顿饭。

温锁拒绝了,喷嚏接二连三,宗闲护着她走进去,周围的人慢慢散开,舅爷家的灯挨个变亮,姜敏和赵栗说真的得回去了,我却偏要硬等。

等雨停的时候他到院子里抽烟,等她擦干头发跳到他身上,他只做了两个动作,一是扣住她,二是把烟挪开。

焦穆说得对,我就是跟周屿焕这样的人接触太久了,就觉得世界是清明的,男人都像他一样有担当、会尊重女性,爱一个人不会浮夸肤浅地表达,而是藏得深,藏在细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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