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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17)

作者: 陈本 阅读记录

转到我这儿。

我的喉咙像是一下子被卡住了,呼吸就这么停滞了三秒钟,直到他再次漫不经心地看向烟盒,朝友人一挑,指尖在上面磕了两下。

说的什么我并没有听清。

但是我清楚地感觉到,我饿了。

第8章 沈叙

当然,夜游杭州这件事最后没做成。

此时凌晨两点,我们一直往前走,渐渐走到了热闹的地方,灯光交织,夜宵店开着灯,三三两两的人坐在玻璃门里面,举杯交谈。

周屿焕没说话。

在我想一出是一出的计划里,他经常不说话。尽管我知道我突然的决定可能打乱了他的时间表,或者让他今晚堆出来的习题放到下一个他休息的空隙里做。

但我还是要求了,因为他从不会拒绝我。

夜风很凉,我深深吸了几口,是自由的味道。不过这种自由并不纯粹,因为我控制不了那不断行走的秒针。放飞自我和自我约束这两根弦不停地在我脑海里拉来扯去。

头疼。

我不得不考虑我妈万一今天破例查房,我如何面对。

“回?”他看着我。

我把手揣进口袋里,脚踢着地面,这些升起的灰尘像是我脑海里细小的声音,它们不断地诉说我的真实想法,可以的,叛逆一点。但每每在我真正下定决心前,它们又轰然而散。

我也只敢反抗到这里。

于是我回家了。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我妈就给我制定了一系列规矩,不能在外面过夜,不能跟长辈顶嘴,不能说脏话更不能打架。

事无巨细,一一俱全。

包括洗手吃饭上厕所。

我在这些规矩里长大,它们像是一层无形的网,随着我的身高而不停上移,我曾试图闯出去过,但每次高高升起的对抗想法都在她心知肚明的表情下逐渐崩塌。

所以像偷偷去泰山这种事,我再也不敢了。

那个晚上,我把窗帘打开,从窗口盯着这座城市,一直到六点,我上床假寐,我妈会在半个小时后过来叫我,而我不能让她看出一点我一夜无眠的痕迹。

也算是夜游杭州了。

只不过我被锁在了笼子里。

笼子狭小黑暗,没有出口,我妈在夸我礼貌懂事的同时,却不知道我已经被笼锁压得胆小又懦弱。

所以我在高二那年,做了一件错事。

那年周屿焕顺利地考上了他想去的学校,每周末会回来检查我的作业顺带问我近期的成绩,我告诉他我稳步上升着,转头就把一叠考得极差的试卷撕进垃圾桶。

我只保留体面的。

这是我在一群家长聚会里找到自己突出的方式。

每一代人都会经历这么一种时刻,成为家长嘴里的利器,供她们在公开场合厮杀。

成为胜者的那一天起,就永远掉不下来了。

她们的聚会虽充满刀光剑影,但方式还算温和,直到有一天,从某个家长的嘴里吐出“温锁”这个名字,她被当做反面教材在家长圈里反复品酌,从家世到父母,从学习到为人。

没人了解她的,可她们还是得出一个结论:她可能不是个好姑娘。

这以后,她的名字经常出现在这种场合,起初我试着替她反驳两句,后来在我妈严峻的眼神下,我闭了嘴。

有讨论就有对比,我是被拿出来对比最多次数的那个,因为每次聚会时,我都找不到借口让我妈不把我带出门。

“听说你们初中一个学校的是吧?”一个阿姨问。

“嗯。”我点头。

“那她品行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嗜好,比如说夜不归宿,泡吧文身什么的。”

“没有。”我摇头。

我妈瞪了我一眼,我连忙改嘴,“阿姨,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跟她不熟。”

“千万别熟,她家教不好的。”

“是啊,”另一个阿姨说,“她爸在外面乱搞,她妈为了投资陪人睡的,你说这样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能好到哪儿去。”

我从来不敢跟大人反抗,唯一的胆子挂在周屿焕身上,此刻他不在,于是我压下了舌尖的那句——她好像不是这样。

这个圈子一如照旧,到了某个周末,突然来了几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坏名声仅次于温锁,但她妈在这几个家长里最有钱,所以没人敢议论她。

可同时,也都跟各家孩子交代好,别沾她两米之内的地方。

那次聚会我妈把我钢琴比赛得第一的事,不着痕迹地说了出来,说完把我往前推了推,我看见了窗户旁边放着的那架钢琴。

宗闲坐在那儿。

翘着二郎腿。

那个坏名声仅次于温锁的姑娘。

我回头朝我妈看了一眼,我妈动了动两根手指头,显然让我出风头比短暂地接近宗闲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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