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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35)

作者: 陈本 阅读记录

他说“挺好”不是真的“挺好”,而是“无所谓”,因为他既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让我丢了面子,也不想因为丢面子之后而领到一个“被迫补习”的活儿。

外婆叹了口气,“以前米米成绩挺好的,但初三那年陡然下降了,学校里的事我们也不清楚,但那年......算了,要是真考不好,我们也别硬逼,活着开心最重要了。”

“那怎么行。”周阿婆反驳,“你文化知识有限就别瞎给孩子们提建议,现在这个社会没点文凭可以的啊?成绩不好怕什么,这不有个现成的资源吗,是吧屿焕?”

周屿焕在认真剥虾,没回答这个问题,宗闲倒是举了手,“我第一个反对,我哥最近好不容易才空一点,说好了陪我升级的,”

“升什么级,你身体哪个地方坏掉了?”

“哎呀阿婆不是这个,是游戏,你不明白,反正这个人不能占用我哥的时间,而且我哥刚失恋,需要恢复期。”

“失个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个人老公老早痴呆了不也活得好好的。”

“你老公没了我取笑你了?”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周屿焕把碗放桌面上一放,“啪嗒”的声音立即引来周阿婆的注意,“行不行?”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反正那天他说了一句:“行。”

.

整个下午,我俩面对面,他在看我最近一期的周考试卷,把错题和知识点罗列在一旁,宗闲过来骂了几次街,我冲她扔了两次拖鞋,她回击了一次,第二次因为周屿焕朝她撂去一眼而收敛了,变成无声的挑衅。

外婆家的书房靠西,一到下午就有充足的阳光,吃饱喝足就容易困,我栽了两次头,他没发现,准备栽第三次的时候,他用笔在我这边的桌面磕了一下,连头都没抬,但我慢慢把背挺直了。

宗闲正好捕捉到这个时刻,朝外面喊:“阿婆,温锁睡着了。”

外婆连忙走过来,看着我睡眼惺忪,又折回去,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戒尺,“屿焕,这人不好管,你拿着,不听话就打。”

“我没睡。”

宗闲一脸不耐烦,“哥,这人不成器的,你别教了,带我回家。”

周阿婆在门口喊:“你别捣乱。”

她干脆坐了下来,“我不捣乱,我来帮忙。”

她从笔记本上扯下一张纸,大笔一挥,在上面写了几条“补课守则”,撂我面前。

【忘记作业五十下。】

【考试退步一百下。】

【考不上名牌大学直接打死。】

“你有病啊?”

她那暴脾气没发作,又加了一条:【骂人打嘴。】

“你有病!”

“哥,我替你管一下。”

她拿着戒尺朝我挥了一下,看着是想玩的样子,没真准备打,但可能又怕真的打到我,挥得夸张,结果就打到了我的脸。

她立即放下戒尺往外面跑,我起身去追她,周屿焕终于有了动静,把笔往桌面上一扔,“回来。”

靠。

我步子就这么停了。

在这个阳光四溢的屋子里,他逆着光,左手食指放在嘴边,右手还保持着扔笔后的姿势,我迈出左脚,右脚在原地定格。

然后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我身旁的椅子,把一旁罗列出来的笔记递给我,跟我讲了做题思路以及复习重点。

他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声音好听,讲完会有个间歇,问我懂了没有,如果我没懂,他就会耐心地再讲一遍。

两个小时过去了,我竟然一点没走神。

不科学。

靠。

.

即将四点的时候,我终于把这些题全都理清了,他把笔一放,走到窗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想了想,又放回去,把窗户打开,胳膊支上去。

风和阳光一起带动他的头发,不知出于什么冲动,我叫了他一声,他回头。

目光相撞的那一刻,干枯的树枝在寒冬泠冽里开了花,衰弱枯竭的心脏重新搭起了支架,断裂的身体开始返老还童。

今年杭州并不冷,风中也带着香味。

他用鼻腔发出一个类似询问的“嗯”,我跟他道谢,他说不用谢。

那时我只觉得阳光暖,没去细想他的“不用谢”里是否还夹杂着其它意思。后来我也没时间去思考,因为朱令给我打电话了。

他上周跟我说要来找我,只是没确定时间,此刻我以为接到的是他的出发电话,没想到他说已经到了,说第二句的时候,我连忙站了起来,“谁撞到你了?”

疑问声大,椅子被撞得咯吱响,没听到朱令的回答,倒是窗边慢悠悠地来一句:“你撞到谁了?”

我俩同时挂断电话,我说了目的地,他拿了车钥匙,宗闲在关门的最后一刻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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