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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40)

作者: 陈本 阅读记录

“弄干净。”

“弄你妈!”

朱令的拳头抬了起来,我连忙过去拉着他,“朱令。”

他的状态跟以前完全不一样,除了身体消瘦之外,脾气也暴躁了许多,我怕他们打起来,坐在他俩中间。杜迦佑被弄了一下,心情也不爽,把凳子拉得啪啪响。

宗闲此时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别吵别吵,你俩也就这一顿饭的事,结束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又不准备见第二面,至于吗。”

杜迦佑让她闭嘴。

阿公端来了黄鱼煎蛋,又把温度调高了点,这个空调无论冷风热风总会漏水,正好滴在我脖子上。

我看了眼周围,只有一个空位,外面正好还有一个闲人,我挪不是,不挪也不是,正要把羊绒衫往脖子上拉的时候,头顶有一个暗影,周屿焕从外面拿了一个小型的空吊篮,挂在门头,接住了滴下来的水。

宗闲已经开吃了,朱令看了眼黏在一起的筷子,又看了看我,我把筷子掰开,他笑了一下,“这么用的?”

“老板念旧,你能等到这种筷子的厂商倒闭,也等不到这里出现第二种类型的筷子。”

那顿吃完,他跟我说黄鱼煎蛋很好吃。

我说下次再带你来。

他说我要走了。

我俩在一座桥下停,“去哪儿?”

“新西兰。”

“去那里干什么?”

“生活。”

寂静无声。

我俩穿过了两条马路和一条河,他停住了,“就这里吧。”

我回头看他,他仍然那么清爽,衣领没有褶皱,扣子板板正正,只是袖口有一处杜迦佑蹭脏的痕迹,这会让他崩溃一阵子,直到彻底把这污渍洗掉。

分别的时候我抱了他一下,“我以前教过你我们分别时怎么说吧。”

“嗯,再会。”

“再会。”

回家的路上,我看着这个车水马龙的城市,却始终没有寄宿感,我第一次感觉被群体接纳,是去哈尔滨的那一年。

北方冷得早,我没带多余的厚衣服,十一月底校服里还只是一件羊绒衫。那天下雪了,北方的同学见怪不怪,我跑了出去,漫天的飞雪,地面全是白色,风往我领子里灌,我冻得嘴唇发紫。

身上的感官好像停滞了,但我仍能清晰地感觉到脖子后侧传来一次撞击,回头,一个男生冲我喊:“滚开,别挡路!”

我才发现不远处有一群人不停地往这边跑,他们手里拿着雪球,不顾风雪的阻挡,一次次朝别人扔去。

当第二个雪球朝我飞的时候,有人拉了我一把,朱令拍了拍身上的雪,问我:“玩不玩?”

“玩什么?”

“砸雪球。”小胖边跑边在雪地上团了几个球朝他们扔,“分组的,那一队是家里有钱的。”他指给我看,“那一队是成绩好的,那一队是颜值高的。”

“那你们呢?”

“我们?我们是差生队。”朱令给我递了一个雪球,“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那是第一次,我在寒风骤雪里感受到身体散发出来的热量,这是一次团体的对抗,而我被接纳为其中一份子,等我感觉不到寒冷的时候,我已经在雪中跑了两圈,砸中了三个人。

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另外几组的势力越来越大,没人愿意支援我们,各方渐渐找到了胜利的突破口,砸向我们的雪球越来越多,甚至有围观群众自发组织了啦啦队,任何砸中我们的一方都会被积一分。

也是在那天,我明白了,火是怎么形成的。

零零星星的不叫火,那叫碎渣子,独占一势的也不叫火,那叫聚众欺人。

吹不灭的叫火,压不倒的叫火,拦不住的叫火,扑不完的叫火。

顾江述的脸被砸中,他吐了口雪,立马回击。小胖不停地团雪球,分不清具体的队伍,只管朝前扔。朱令把他的羽绒服借给我,把雪球团得又大又硬。我们那天扔出去有史以来最多的雪球。

可是最后,他们赢了,他们举手欢呼,尽情用胜利压榨我们这群吊尾生。

顾江述已经习以为常,“这就是结果,我们没赢过。”

小胖一脸自豪,“但是我们也没认输过。”

朱令补充:“谢谢你来。”

从那以后,我们经常在一起玩,他们似乎把希望压在我身上,因为他们说:“温锁,站在世界的头顶,赢他们一次。”

.

我不知道能不能赢,从来没人对我抱有希望,但那天我还是回了句,好。

朱令走后,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周五有节体育课,阳光明媚,微风四扬,体育老师没有任何理由生病。我们到操场上组队,集合训练完成后,男女分开,男生们去打篮球,女生们去拿网球拍,还有一些在挑檐底下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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