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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61)

作者: 陈本 阅读记录

“有点困难。”他开口了,“你也知道......”

“算了。”我扒拉着安全带,“我不想知道了。”

“别生气,我给你转钱。”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掏出了手机,转完后问我,“想吃什么?”

“钱。”

.

他带我去了一家网红店,估计又是他身旁的哪个小姑娘喜欢,他就以为我也喜欢。

他让我点菜,我说随便,服务员问上次的招牌菜要不要来一份,他说行。

“我不要。”

他看了服务员一眼,“再换一样。”

服务员连着介绍了三种。

“我不要。”

“米米。”他叹了一口气,“那你要吃什么?”

“随便。”

这次他没有给自己找麻烦,直接点了几个菜,想跟我聊天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抱歉地看我一眼,出去接。

此时正值晚饭高峰期,陆陆续续有不少人进了餐厅,坐在我左侧的是一家三口,女孩儿只有五六岁,奶声奶气地问父母要冰激凌。

她爸爸说天太冷了,不能吃。

她问为什么。

一个问题回答完,另一个为什么又紧接着。

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家庭”这样的单位,好像父母上岗前都不需要征求一下孩子的意见,我没有被允许问为什么的权利,所以我经常在冬天吃冰激凌。

两道菜上来了,我爸还是没有回来,我原本想把那两道菜吃完,想了想,还是分给他一半。

菜上齐的时候,他的盘子里满满当当。我吃饱了,在等他。

他走进来,一脸歉意,“米米,真不好意思,这顿饭不能陪你吃了,公司有事。”

“知道了。”

他付完账走出去,我把他的盘子拖过来,想扔垃圾桶,想扔电话那头让他撒谎骗我的女人脸上,但最后我给周屿焕打了电话,问他吃不吃。

他说行。

我说这原本是给我爸的。

他说十分钟会到。

我买了一个甜筒到路边等他,晚上风很大,我的喉咙到胃部冰凉,甜筒吃得只剩最后一个角,他的车在我面前停,我把那个角塞嘴里。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我问:“你跟沈叙为什么分手?”

“不合适。”

“不合适为什么在一起?”

“以前合适。”

“人是会变的是吧,感情也会变的是吧。”

“嗯。”

“那为什么又要谈恋爱呢?”

“因为喜欢。”

“你能保证这辈子只喜欢一个人吗?”

“不能。”

“我也不能,如果我能活到五十岁,在这剩余的三十多年里,我一定得花很大的勇气才能只面对着同一个人。”我把手放在肚子上,“人为什么要活着呢。”

“你还有多少个为什么?”

“你答烦了?”

“从这里到你家,还有五个红绿灯,十个以内的,我可以开到四十码,十个以上,我只能开三十。”

“要是二十个呢?”

“那就换条路走。”

我使劲摁了摁胃,“我得第一你开心吗?”

“你开心吗?”

“嗯,你呢?”

他把速度降到三十,“每做一件事,把你自己的感觉放在第一位,别管其他人。”

有时候我会幻想,要是我出生在幸福美满的家庭,我从我爸身上学到人活着得有梦想,从我妈身上学到人活着需要善良,我脚下不是一滩泥泞的路,我可以大胆地往前走,是不是就不需要药物支撑,不需要在被人拉出泥潭的时候渴望他的一句赞赏。

“开心。”

他突然说。

“如果你是我爸就好了。”

他又降了点速。

“如果我现在五岁就好了,如果我五岁,我去找你,你从头教我,教我人得有目标,教我爱人先爱己,教我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弄死他们不是弄死自己,最重要的是教我,活着很重要。”

“晚点回家。”他调转了车头。

“去哪儿?”

“上海。”

“干嘛?”

“带你去看看,人为什么要活着。”

我跟他说我很难过,我说我经常莫名其妙就难过,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

去上海的路上,我乱说了一路,直到我看见高速路口上面的字,它们气势如虹,睨着所有从它脚下路过的人。

他把血淋淋的现实摆在我面前,他告诉我人生并不浪漫,要是想在这个世界上纸醉金迷地活着,要么伤筋动骨,要么血流成河。

我们穿入车流,沿路亮如白昼,繁华总能给平庸的人生最痛一击,而眼前,是治疗我情绪崩溃最血腥的景象。

我看着周屿焕的侧脸,怪不得沈叙说爱情并不是他的第一位,野心才是。

等时机成熟,他会抛开周家原有的一切,到一个陌生的战场,披荆斩棘,横战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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