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上海堡垒(6)+番外

我再次看清高度表,高度已经是1400米,我们进入了泡防御的内部。

我打开尾部监视器,看见那只体积超过鹞十倍的捕食者身上几处同时发生了爆炸,它狂乱地挥舞着触须,化为一团火焰。是空空导弹命中了它?我还没有完全想明白,空空导弹击落捕食者的例子太罕见了。那只燃烧的捕食者失去了滞空的动力,像是火流星一样下落,它和泡防御界面发生了撞击……

这不能称为一次撞击,在它和泡防御界面接触的瞬间,它变成了灰烬,它的火焰消失了,形体也一样,只是一团淡灰色的物质在大约一秒钟内还维持着捕食者的形状,然后散去了,仿佛被虚空中死神的手挥去一般。

我知道这层界面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我们撞上它,结果是一样的。

五分钟后,鹞垂直降落在浦东机场,我几乎是爬着出座舱的。

“吓得不轻?”老路站在梯子上,在我肩膀上狠狠拍了拍,我注意到他摘了手套的手上也满是汗水。

“靠!搞什么啊?我又不是专业搞飞机的!我只是个预备役,我是个人民!”我恶狠狠地喘息几下。

老路的脸色僵了一下:“什么叫专业搞飞机?这个可不要对外说,是绝密测试。”

“什么绝密测试?”

“跟我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蹲在机翼下,老路指给我看两翼外挂点下的挂架。我登机的时候太着急了,没有注意到这个特殊的装置,现在看起来它分为三个端子,像是把一个外挂点复制成了三个,左翼下的端子已经空了,右翼则看起来很累赘地带着九枚导弹,这些导弹看起来像是响尾蛇,可是要小一些,那么密集地挂在一起倒像是集束炸弹。

“地狱犬挂架,英国人整出来的东西,每个端子可以挂载三枚响尾蛇导弹。导弹经过小规模的改装,机翼加固,你按下激发擎电控装置会依次点火,0.6秒内三枚导弹可以全部激发。它们由一个很复杂的轨迹程序控制,会以包围的方式攻击一个捕食者目标。”

“嗯,载弹量增加了。”我点头。

“不只是载弹量的问题,如果是一枚导弹,从战例来看命中率太低,而三枚则有50%以上的把握。英国一个生物智能研究所的推论是那些东西的智能程度其实并不高,换句话说它们放了些身上的虱子来攻击我们。它无法同时追踪多个方向到来的进攻,同时过来三枚导弹,它就昏了。”老路说,“刚才打那只,我放出了六枚。”

“明白了,我们搞到了杀虫剂!那载弹量现在是多少?”

“原来的九倍,三组地狱犬挂架算是一联装,三三得九,一架鹞可以带18枚响尾蛇。”

“我靠,这个不像是导弹仓库了么?6枚打一只,18枚可以打三只了。”

“没那么容易,技术不算成熟,这样密集的挂载,简直像是背着炸药包飞。而且连续激发对你的技术也是一个考验,要想拿这个拼外星人你还得练练。”老路从机翼下面钻了出去。

“这个能对付次级母舰么?”

“可以试试,砰——啪!18枚,全过去了。不过次级母舰太大,全部放出去也未必能击毁它。”老路耸耸肩,“不过18枚响尾蛇导弹打出去,估计跟元旦放焰火似的,很好看。”

“好看管屁用,都放出去了,捕食者再来我不是死菜了!”

“你不是还有一门25mm加特林机关炮么?”

“我吐死你,靠机炮去打外星人?”

“别歧视机炮,很男人的。嘟嘟嘟扫射着冲过去,没什么比这个更帅了,导弹算啥,长程导弹你把人家灭了连个火儿都看不见,不算你的本事。”老路双手比了个握着冲锋枪的姿势。

机械师冲上来检修,我和老路并肩往机库外面走。

“老路,为什么上面让我们飞鹞?我们又不能拉出去打。”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

“问你们老大去,我哪知道,这几架鹞我还舍不得呢。”

老路在我肩膀上拍了拍:“你们几个里面上手最快的是那个曾煜,你也还成,拉出去能打一下。你要不是书读多了读死了,本来可以跟我当个僚机的。”

我又走在候机大厅外很寂寥的天空下了。我停下脚步,透过玻璃看见里面的人们已经平静下来,又恢复到我刚赶来时的那种样子。我居然又看见了那个女人,她还是坐在她的路易。维登皮箱上面打着手机,只是不停地流眼泪。我想梁康不在里面了,他已经进了检疫口。

我低着头往磁悬浮那边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我给林澜写了一条短信说:“刚才飞行训练,差点搞死我了。”

这次林澜回得很快:“别老是抱怨,你又不是小孩又不是女孩。”

我说:“你说得轻巧,真的九死一生。”

林澜回复:“我值班呢,有空再跟你说,你自己当心,记得我的花。”

通往磁悬浮的通道宽敞,里面回荡着我的脚步声。我看着我的手机屏幕,我想我真的差点就完蛋了,可是你说你在值班。也许等你下次值班完了,我们就什么也别说了,也没花了也没我了,什么都没了。

我一头撞在前面人的身上,对方“哎哟”了一声,我抬起头,看见一双很漂亮很飞扬的眼睛瞪着我。

“啊啊啊啊啊!”女孩蹦蹦跳跳的,“怎么又是你啊?”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上路依依。

第5回

路依依和老路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老路曾经看着她家的房子感慨说:“同是姓路,区别咋就这么大呢?”

路依依家的房子该是没有檀宫大,但是小点也有限,出于对财富的敬畏和不要丢人现眼的自觉,路依依邀请过我一两次,我都没去。只是听说其中有一间40平米的房子专门给路依依搭火车,路依依喜欢火车模型,家里的铁轨有250米长,小火车在那间大屋子里上坡下河钻山洞,三列火车在站口交汇的时候,路依依拿着遥控器扣着一顶列车长的大檐帽,指挥它们依次通过路口。

别的大概也不必说了。

路依依在复旦读本科新闻系,文笔不错而且拉得一手不错的小提琴——虽然因为她的懒惰,这个技术在不断下降。路依依还是复旦国际象棋协会的骨干、复旦新闻网的记者、红十字会的理事、她们班的体育委员。其实以上所有的头衔都是指向同一份工作,也就是照相。比如国际象棋协会宣传的时候,路依依就在一幅黑白照片里安安静静地下棋,新闻网网页上她手持话筒无比严肃,红十字会招贴画上她变成了护士,体育课上面她穿着很合体的运动服跑来跑去,体育老师在旁边拿着相机说:“路依依,把头发散开,迎着太阳再跑一次,拍完收工!”

我认识路依依的原因很简单。我是北大出来加入预备役的,名义上是非军校毕业的军人,所以号召学生组织战时志愿者团队的时候,我被上面点名拉去各个大学做报告。转场做报告是件累人的事情,等我们到了复旦,我最后那点耐心也耗完了。在大猪慷慨激昂地讲述他的军校生活时,我偷偷溜出去在外面的自动售货机上想买一卷荷氏的薄荷糖。

在自动售货机上买要贵一点,所以我以前从来没有用过这东西。在读完了使用说明之后,我投了两个一元硬币,按了薄荷糖的键。就听见机器哄哄地开始响……然后它继续响……还是响……我不知道它是在找我的薄荷糖还是说它……出了什么故障?但是我那时口袋里只有两块钱了,而且我嘴里很干很想吃薄荷糖,我又不想回会场去。

那个学生样的女孩来到我背后的时候我正蹲在那里,对着哄哄作响的售货机,不断地打开盖子往里看。

女孩问我在干什么。

我只好实话实说我在等我的薄荷糖。

我跟路依依就是这么认识的,我跟她说了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之后她就笑了起来,笑声大得让里面做报告的大猪都有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