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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缥缈录【6部】(384)

比莫干摇摇头,“我不知道,所以我要请你帮我。旭达汗,狼主无论如何是你的外公,就算他不愿意和谈,也不会对你不利,由你和贵木出面,对于青阳也许是个机会。你帮我去问问,如果狼主开出条件,就回来告诉我。”他叹了口气,“我以前有些事对不住你,本想把你赦免回来,让我们兄弟就此和好,可是我心里有些疑心,于是没有给你和贵木事情做,没有给你们人马,让你们一直闲着。你们大概也觉得我赦免你们,是做出宽仁的样子给外人看吧?”

“大君!我从来不敢有这种想法!”旭达汗上前一步,“我是犯过错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曾经对大君不敬,能被赦免已经是大君的仁德。我不敢有任何埋怨。”

“是不敢,不是没有。”比莫干疲惫地笑笑,“旭达汗,我还是了解你的,你心里如果一点埋怨没有过,那你也不是旭达汗了。”

旭达汗一惊,急忙跪下。

“起来起来,”比莫干挥挥手,“但我现在只有求助你,如果你也不帮我,北都城真的要完了。”

“让旭达汗押了命上去,为大君做这次的使者!”旭达汗说着,磕头下去。

“好,趁夜出发,我会给你三十个人,三十匹快马,你们悄悄出城,不要让别人知道,如果这时候暴露了和谈的事情,只怕北都城里的人心会乱成一团。”比莫干又是一声叹息,他在几天间苍老了许多,“和朔北人和谈的人,是玷污祖宗的罪人……不过我不是说你们,我是说我自己。”

“绝对不会泄露半分!否则盘鞑天神让我死在刀剑之下!”旭达汗发了恶誓。

比莫干微微点头,“那些人就在外面等你,贵木,你和旭达汗一起去。”

“那我们即刻出发!如果不死,一定把消息给大君带回来。”旭达汗转身离去。

走到金帐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大君,我只有一个问题……贵木和我是一个母亲生的兄弟,都有朔北的血统,大君真的不担心我们一旦出城就再也不回来?”

“如果真的那样,你们就留在朔北部吧。”比莫干轻声说,“你们都是我的兄弟,如果自己有机会活下去,强过在这里陪我等死……虽然我会说你们是叛徒,但我的心里不会怪你们……去吧。”

“是!”旭达汗一拉贵木的胳膊,出帐而去。

出了金帐,贵木一把拉住旭达汗的胳膊,脸上满是焦急,“哥哥,你别犯傻啊!比莫干说是这么说,可如果我们出城和谈的事情被城里的人知道了,一定会被看做叛徒,到时候比莫干杀了我们,我们都没话可说。何况我们虽然有朔北血统,可也姓帕苏尔,我们能做那玷污祖宗的事?”

“比莫干如果要杀我们,犯不着费那么大工夫。”旭达汗甩开他的手,看着头顶的天空,“今夜天气很好,准备好出发。”

等待在帐外的三十名武士策马靠了过来,在马背上躬身行礼。贵木抬头,天空里风呼啸着盘旋,不知什么时候又会下雪,这天气根本恶劣得像是魔鬼。他没明白旭达汗所谓天气很好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明白,按着刀追在旭达汗背后,“哥哥!”

“贵木,别说了,我已经想好了。”旭达汗翻身上马,压低了声音,“即便冒着要死的危险,我也想见见蒙勒火儿·斡尔寒……我想见那个男人,已经想了很多年。”

山碧空和呼都鲁汗在毡子帐篷里席地而坐,面前摆着新烤的羊肉和辛烈的奶酒。呼都鲁汗以前并不喜欢这位远道而来的东陆人,但是见识到了他在转眼前颠覆战场的力量,这位朔北世子立刻放下了他的骄傲,热情地来到山碧空的帐篷里拜会。一天之间,失去了双脚的山碧空就恢复了,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和失落,盘膝坐在那里和呼都鲁汗侃侃而谈。

“世子做事,是一个没有忌讳的人。”山碧空说。

“这是赞美吗?”呼都鲁汗的嘴角带着一缕笑意。

“我听狼主说,世子原本很讨厌我,认为我带着不可告人的祸心来到朔北部。可忽然间世子的心意变了,来到我的帐篷里请教我,这说明世子不会为了面子或者骄傲而放弃合作,没有不必要的忌讳。这当然是赞美。”

“听起来似乎是骂人的话。”呼都鲁汗坦然地说。

“不,对于我而言不是,”山碧空看着呼都鲁汗的眼睛,“其实我已经预料到世子会来这里,我已经等了一个晚上。”

“哦?”呼都鲁汗微微眯起眼睛,“那么您以为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合作,对您和对我们都有利的合作。”山碧空说,“我一直在担心一件事,狼主的步伐会在北都城止步不前。这就和我们支持他的目的违背了。我们希望朔北部在成为草原的主人之后,紧接着成为整个九州的主人。狼骑兵和薛灵哥种战马应该一直冲锋到宛州的青衣江边,那里有甘美的水和美丽的少女,楼阁连云的城市。但是据我的观察,狼主对于那些并不真的在乎。”

“就像父亲对不花剌说的,他是为了复仇而来。”呼都鲁汗说,“他只是想要洗刷三十年前的耻辱,他的武士们死在这片战场上,这让他焦灼痛苦,只有敌人流血才能缓解。他并没有欺骗不花剌,朔北狼主从不欺骗任何人。”

“那么世子呢?世子想要的也仅仅是那座北都城么?”

“不,”呼都鲁汗的眼睛因为喝多了酒而兴奋得发亮,“我喜欢你所说的甘美的水、美丽的少女和楼阁连云的城市。我没有仇恨,我只是想要更广阔的疆土。我的愿望能得到辰月的支持么?”

“那么我们就成交了。”山碧空说。

“成交的意思是……辰月教宗会把给予我父亲的支持转而给我么?”呼都鲁汗问。

“一切的支持,转而交给你。”山碧空微微点头,“但世子不要以为我们是要和你联手夺取你父亲的权力,事实上我问过狼主,只要拿下北都城,他会把朔北部的全部权力交给你。”

“全部权力?”呼都鲁汗吃了一惊。

山碧空饶有深意地笑笑,“世子,你是狼主的儿子,但你并不了解他,一个老人,在雪原上流浪了三十年,活到已经该死的年纪,仍然坚持着回到这片战场。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呼都鲁汗皱了皱眉,“他老了,很固执。”

“说得对,可我想说的是,他是为了某个目的还活着的,如果他的心愿达成,他就该死去了。那个心愿就在我们前面不远的地方。”山碧空幽幽地说。

呼都鲁汗沉默了片刻,咧嘴一笑,“山碧空先生那么了解我的父亲?”

“因为我也是个老人啊。”山碧空举杯,“世子请。”

呼都鲁汗刚刚举起杯子,有人在帐外,“世子,北都城有和谈的使者来!”

“使者?”呼都鲁汗浓重的眉毛一挑,“他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用来和我们和谈了。”

“来的是青阳部旭达汗那颜和贵木那颜,您的外甥。”

“外甥?”呼都鲁汗失笑,“我忽然想起在北都城里我还有这样两个外甥。”

“该去见见。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带着礼物来的。”山碧空忽然说。

“礼物?”呼都鲁汗一愣。

“一份很大的礼物,那就是北都城。”山碧空说,“旭达汗·帕苏尔,我了解这个人,他把自己的心藏得很深,但是强烈的欲望和不甘总是暴露他自己。”

旭达汗静静地坐在帐篷里,只有他一人。外面寒风凛冽,啸声如猛鬼的呼吸。帐篷似乎随时都会坍塌,燃烧的火炭也无法驱走寒冷。他的指节渐渐地僵硬发木,膝盖冻得几乎要失去知觉了,但他依然端坐不动,仿佛铁铸。

他明白自己被安排在这座残存而寒冷的帐篷里等待是为了什么,如果他是主人,他也会用这种办法折磨来人的锐气,先让他惊悚不安,再从谈判中获得好处。